第二十二章(第2/6页)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人叫到我的名字——我的另外一个名字:“彼得·王。”

迈克舅舅说:“轮到你了,马奇。别担心,我陪你一块儿上台,好吗?”

“好的。”我说。

我站了起来,走到台前,低头看着手里的卡片。它们依旧乱成一团,其中一张不见了。攀爬路线出了问题。

迈克舅舅首先开始讲话:“钱瑟尔市长,市议会成员,奥林匹亚的市民们,今天,我和我的侄子——自学成才的植物学家兼自然主义者——彼得·马奇·王一同来到这里。六个月来,他一直专注于研究LBA树林,尤其是树林中央那棵不同寻常的美国黄松——人们称它为鹰树。”

“马奇在这一领域有着渊博的知识,接下来,请大家仔细听他讲话。”迈克舅舅说,“不过,我还想请求各位给予容忍与耐心,因为马奇属于自闭症谱系,有时很难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希望能与在座的各位分享一些自己在这片树林里的观察所得。”

迈克舅舅转过头来看着我,轻拍我的肩膀:

“马奇?”

我正满脑子想着鹰树横生的枝干,不知它们到底能延伸到怎样宽广的程度。过了一百岁以后,鹰树下部的枝干已经脱落干净,让人几乎不可能爬上去,除非你从离地一百英尺或者更高的地方开始爬。可是,要怎样才能到达那样的高度呢?

“马奇,该你说话了。”迈克舅舅提醒我。

我向前迈了三步,走到麦克风跟前,低头看着手中的卡片。

一站到麦克风前,我想要告诉大家的事情一件都想不起来了。我只有十分钟的讲话时间,在这十分钟里,我想要告诉他们我所知道的关于树的一切。真希望我能从自己的脑子里接一根消防水管。这样,我就能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变成水喷洒到他们身上,每一滴水都是我所知道的关于树的真相。

我想把自己每时每刻的经历传递给他们:站在高高的树顶上,感受清风温柔地吹拂着肩膀,如同妈妈轻柔的抚摸。我希望他们也能像我一样理解树叶的图案。

我还想跟他们讲讲南非普马兰加的野生无花果树,它们的根系能延伸到四百米深的地下,是全世界根系最深的树。我想让他们了解美国栗树辉煌又惨烈的历史,它们原本都是长有数十亿叶片的宏伟巨树,后来却因感染了真菌而全部死光。

我想告诉他们,美国黄松正濒临灭绝,而鹰树也许是喀斯喀特山脉以西最大的一棵美国黄松。几百年前,这里原本是一个大草原,长着不计其数的美国黄松,可现在,剩下的已经寥寥无几,鹰树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棵。我不能确定,毕竟没有人为它做过基因分析,而那是唯一能够确定的方式。

这一切塞满了我的脑子,让我感到天空就像一个旋涡,即将把我吸入一条知识的河流。那河流在地底奔流了好几个世纪,不为人所知。似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看见我所看见的一切。

生机勃勃的树林与光秃秃的土地之间的区别很简单——只关乎一样东西。我试图从最简单的开始讲,讲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的东西——光与影。我们就应该从这里开始。

“反射率。”我说。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市长开口了:“不好意思,年轻人,我恐怕不太能理解你说的话。”

“反射率,”我重复道,“当你砍掉一片树林,建起人行道、街道,甚至住屋的时候,就是在把地面的反射率从低转到高、从暗变到亮。反射率,你知道的。”

对于多数生态系统来说,一些关键的纽带是无论如何不可切断的。但就树而言,我们正在积极地摧毁这些纽带,似乎是故意要让生态系统崩溃——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的解释。我们正在剥夺生态系统正常运行的能力,通过一些简单的、显而易见的行为。首先来说说反射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