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页)

皇帝还想再说什么,刘善却走至皇帝身边,低声道:“陛下,永州的急报。”

皇帝的笑意尚在唇边未及消散,眉目却阴沉下来。他对景铭昭道:“你下去吧。”

夜里小雨仍在下,天阴沉沉的黑。灯一排一排地点着,灯火在雨幕里闪闪烁烁。

赵府上下惶然。赵尚书夜里忽然被带走,门前还有禁军把守。赵晟不明所以,披着衣服就去找赵冀。

“三哥,三哥?”他语气急切,以至于像是在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闭嘴!”赵冀神情严厉,双眼通红。

疑惑,恐惧与委屈一齐涌来,赵晟喘着气说不出话,只得回返。

他贴身的大丫鬟给他倒了热茶,屋里的灯全都亮着,他却觉得冷。雨气太潮了,又湿,又闷,又冷。

父亲到底怎么了?大哥肯定知道,三哥也知道。哥哥们都清楚,唯他什么都不明白。

长夜不眠的不止一人。从永州八百里加急来的密报静静地躺在御案上。

两万两白银藏在深山沟里,架了棚,堆了土,盖了草。另三万两层层上贡,流到京里,多去往工部尚书赵衡方私库。

珠玉赠贵人,赵尚书就是刘长承的贵人。三年前城外铺路,两年前疏浚水道,至去年修筑堤坝,虚报工款,削减用度,更有赵尚书的好儿子在户部从中相助,配合默契,里应外合。多出的款项被瓜分,除去永州官员手里的,余的有直接到了赵尚书手中的,还有的买作良田,挂在富商名下,年年孝敬。

这份密报条理清晰,证据详实,李道成却只说“匆匆而作”。同样的内容制了两份,由不同的途径送往京城,只怕皇帝不能得见。

这事也打了章颉一个措手不及,他也没有料到能查到这个地步。三十年来赵氏得多恩惠荫庇已不少,但人心不足,竟敛财敛到官银上,置国法于何处?

更何况又出在这样的当口上——正要录取新人,本就是大事;刚刚议定了太子的事情,大皇子生母的娘家就要倒台。

威势不可不立,局面又不可不稳。雨连下了几日,是贵如油的春雨,又是在人心上碾磨的寒针。案子交到大理寺,李道成也从永州回京了。皇帝下了赏赐,还因为他此次的功绩,要留他在刑部。

李道成自知这番必然树敌,他又不喜斡旋,京城宜走不宜留。于是又是表衷心,又是诉苦请,皇帝这才放他回去。

赵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以至于没人关心那不学无术的赵六公子居然挤进三甲,堪堪挂在最末。成日与他作伴的陈谨行也没有“近墨者黑”,不负众望,高中榜眼。然而赵氏辉煌时他是“趋炎附势”,如今赵氏倒台,他又成了“同流合污”,名声难免受损,未入仕途已有质疑之声。

这一榜的状元是关中人士,三十有八,儿时在乡学便有神童之称。人长得清瘦,样貌平平无奇,但文章、论辩俱是一流,皇帝赞其有古风。

章颉对这些人还算满意。与赵氏有什么关系,他如今不甚在乎。一个江南小地方长起来的小青年,尚且没有拉帮结派的本事。有德有才,能为他所用,这是最要紧的。

新人来,旧人去。赵衡方审清定罪,家产抄没,流放北疆。几个做官的儿子革职的革职,削籍的削籍,用尽了最后的关系,又因为赵晟尚未涉事,概不知情,这才不予追究。吏部大笔一挥,就将他指去岭南的荒僻小县,路途遥远,密林丛生,瘴气环绕,只怕这公子哥不能死在半路上。

户部出了疏漏,也下了处置,严沧鸿罚了俸。还有人弹劾严清鹤的,便是说他与赵冀交往过密,时常收授礼物云云。

赵家一夕倾覆,谁都不是局外人。严清鹤想起之前赵冀遮遮掩掩,神情憔悴,原来是早有端倪。他与赵冀算不上是什么知交挚友,但仍不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