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2页)

公主悄悄向书桌伸出手去,那小蛇便缠到她臂上。她被这骇人的寂静震慑,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严清鹤也没由来地心慌起来。这全不是他的错,他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一场阴差阳错的戏。但他居然也感到惶恐——或许是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公主尚不知道她闯了多大的祸。唯有他知道。

又或许是,他只有指尖碰到那支笔,而没能抓住他。他总感到自己有什么责任,却想不清,混沌地屈膝跪下来,道:“臣……”

“父皇!”他刚开口,便被公主打断了。

公主回过神来,眼眶中盈满泪水,她颤声道:“父皇,青萝不是有意的,求您,别杀它……”

皇帝置若罔闻。他蹲下身来,拾起那两截断笔,试图将它们拼在一起。

地上仍有细小的碎片,故而那两半并不能接得完好如初。但皇帝只是试了一次又一次,而后看着断面出神。

公主的眼泪已经落下来了,她低低地哀声唤道:“父皇……”

皇帝没有看公主,只是极平静地道:“你走吧。”

公主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提起裙子,带着她的蛇便碎步向外跑去。快至门口时,她又回头向里望,叫了一声:“父皇……”

没有回应。她便不再回头,跑得远了。

严清鹤感到奇怪,他竟然感到心痛。真是奇怪。那锋利的断面竟然像是戳到自己心口上,拼不上的棱角磨得自己钝痛。

他凝视着皇帝,此时竟然是痛苦让他窒息。

过了许久,皇帝似乎才想起来室内有这么个人。他对严清鹤道:“你也走吧。”

严清鹤就站起身来。他跪得久了,腿脚都不大利索,但没有停留就转身离开。要转过屏风时,他也忍不住转身回望。皇帝仍然一动不动,几乎半跪着,凝视着那支拼不好的笔。

春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脊背上,仍然有威严。但严清鹤刚刚长久的静跪并不是迫于帝王威势,他只是想,他不该打扰皇帝。

严清鹤一直自认是身不由己的局外人,但他头一次这么好奇,此刻皇帝在想什么?他甚至想出声叫出“陛下”,但终于按捺住这冲动离去了。

皇帝对他的邀约当然没了后文。后来有皇帝身边的太监告诉严清鹤,皇帝没有处罚公主,只是罚了驯蛇的人与当值的宫人,但那蛇最终还是受了惊吓,没几日便死了。

这事情平静得宛如瀚海中一朵小小的浪花,没人再去理会它。但严清鹤感到惶然,他许久没有这样不愿见到皇帝了。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