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黄昏(第3/33页)

当天下午,馨馨姐说她丈夫去山西大同办一个案子,她自己有一个项目的设计需要加班,就又赶去上班了。临走前她又不好意思地对我小声交代,说她爸的痔疮比较厉害,常会出血;如果在卫生间的厕纸篓里发现带了血的手纸,记住督促她爸换内裤。我点头,觉得她这个做女儿的特有孝心,想得很细,比我强。大概因为有母亲,我很少去关心父亲的身体。

从这天下午起,我开始尽我的职责。

最初与萧成杉先生相处很不愉快。他很可能是觉得他女儿为请我花4500元钱太冤枉,所以对我说话很不客气。他还怀疑我的护理技能。我给他量完血压,告诉他数值后,他皱着眉头问:对吗?你过去量过血压?我给他测过血糖后,他不相信地反问:测得准吗?我把他要吃的药配好递给他时,他问:不会弄错吧?吃错了药那可是不得了的!我给他手上的一处擦伤抹药膏时,他警惕地问:咋这样疼?是不是上错药了?弄得我哭笑不得,只好苦笑着答道:这些都是学护理的人常干的事情,不会错的!我是护理专科毕业生,不是一个啥都不会的乡村姑娘,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但当我要给他塞痔疮栓时,他急忙摆手拒绝:别,别,我自己来……

他还对我充满戒心。我给他整理卧室卫生,他就站在门口看着,好像害怕我动了他的其他东西;我给他叠放衣服,他就站在衣柜前,好像很担心我拿走了他的衣服;我动手擦拭他的书架和保险柜时,他明确禁止我:保险柜不用擦!我去超市购物回来,他要逐一核对食物的保质期,似乎担心我故意买了变质的东西。

这让我有点儿不高兴。

他外出散步、锻炼时,按馨馨姐给我的规定和陪护员守则,我是要陪同的。但他不让,说这是多此一举,不让他有自己的活动空间,干涉他的自由。他宣称他现在一天走六十里地是小菜一碟。直到我告诉他,陪他外出是合同要求我做的,不然他女儿就要扣我工钱;而且万一他因血压高出了意外,我是要负责任并做出赔偿的,他这才勉强答应让我远远跟在他身后。我有时靠他近了,他就会瞪我一眼。

反正处处都好像我在求着他。

他最常去的公园就是我们这个万寿公园。他每天上午要来这儿打一会儿拳,但不是一般人常打的太极拳,而是动作很激烈的用于打斗的一种拳。我不懂拳法,说不出他打的那种拳的名称。后来我才从邻居那里知道,他打的是擒拿格斗拳。他们萧家祖上有人做过皇宫里的侍卫,世代人都懂点武术。他小时候也练过一点徒手打斗的本领,长大后当法警还练过格斗术,是一个不怎么怕别人的人。

我没料到他七十多岁还是一个脾气暴躁很好斗的男人。那天我陪他去一家商场买东西,商场大门前的广场上正在举办一场踢踏舞表演,三个姑娘三个小伙跳得很好看,引来了很多围观者。萧伯伯和几个老人,还有我也站住了,大家饶有兴味地看着。这时,忽见一个小伙子领着几个姑娘走到我们身边,朝萧伯伯喊道:几位老先生让让,请这些姑娘上前看看学学!萧伯伯不高兴了,冷声问道:为何要我们让让?那位小伙子没好气地说:这还看不明白吗?这是年轻人跳的舞蹈,你能跳得动吗?萧伯伯又道:依照法律的角度,你无权要求正在看表演的我们让开,跳不动总能看得动吧?那小伙子生气了,叫:嗬,你个老东西还逞起能来了?给你脸不要脸呀?今天老子还非要叫你让开不可!说着,伸拳就去拨拉萧伯伯。不料萧伯伯突然出拳照那小伙子肩上就来了一下,那小伙子被这一拳打得身子一个趔趄。他恼羞成怒,狠命举起双拳朝萧伯伯砸过来。我见状惊呼道:救命呀——我担心那小伙会把萧伯伯打倒。萧伯伯的血压高呀,倒地就可能出大问题,没想到扑到萧伯伯面前的小伙子又被萧伯伯一掌劈倒在了地上。当那小伙子在地上滚动哀号时,表演停止了。刚才表演踢踏舞的三个小伙一齐朝萧伯伯围过来,做出了要群殴萧伯伯的架势,原来他们是一伙的。幸亏近处的两个警察听见我的喊声跑过来,要不那天肯定会出大事。后来,我拉着萧伯伯往回走,抱怨他不该去惹那些年轻人时,他怒气未消地说:我就恨这种歧视行为,好像年纪大一点儿,做什么都不对了,连看看跳舞都不应该了。我这是正当防卫,是他先出拳的,我不负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