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10页)

‘查利,查利。该死的,你不能等一下吗?’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母亲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忙碌而又不忙乱地从后面,从厨房走进门厅,并没有提高嗓门就对他父亲说:

‘查利。回去吃你的早饭。巴拉丽今天早上不舒服,不想花一天的时间做正餐。’接着转向他——那深情的永远存在的熟悉的面孔他认识了一辈子所以他既没法描绘得让陌生人认出来也不可能从任何人的描述里辨认出来,现在这面孔只是精神抖擞很平静,甚至有点心不在焉,那抱怨只不过是抱怨一种古老的经常使用其废话的习惯:‘你还没有洗脸。’甚至没有停下来看他是否跟在她身后,便向前上楼进入了盥洗室,甚至打开水龙头把肥皂放在他手里然后就站在一旁抖开毛巾等待着,那熟悉的面孔带着熟悉的惊讶抗议焦虑和驳不倒的谴责在他这一辈子里每当他做了一件使他离婴儿时期离童年时代又远了一步的事情的时候那面孔就会出现这种神情:在舅舅给他那匹有人已经调教得能越过十八和二十四英寸的高度的设得兰矮种马的时候在他父亲给他第一把能装真正的火药的枪的时候在马夫开着卡车把棒小伙子送来而他第一次骑上去的时候棒小伙子后腿直立她尖声喊叫而马夫的声音平静地说:‘它这种样子的时候要使劲打它的脑袋。你不想让它往后倒压着你的话。’但脸部的肌肉[82]只是由于心不在焉和长期的使用习惯而形成了老一套的表情正如她的嗓门由于心不在焉和长期的使用习惯选择了那用旧了的没有内容的抱怨因为现在里面有了别的含义——跟那天下午在汽车里她说:‘你胳臂现在一点都不疼了,是吗?’的情况完全一样也类似另外一天下午父亲回家发现他骑在棒小伙子身上让它越过场院里水泥做的水槽而母亲靠在栅栏上看着父亲由于宽慰和愤怒大为恼火而母亲这时候说话却很平静:‘为什么不行?这水槽还没有你给他买的并不结实的根本没有钉好的栅栏那样的东西高呢。’因此[83],尽管他困得迷迷糊糊他还是听出来了转过湿淋淋的脸和手惊讶而难以置信地对她喊:‘你也要去!你不能去!’接着尽管他困得迷迷糊糊他还是意识到任何人在任何事上对她用‘不能’两字实在是天真得发蠢于是他打出最后一张救命的王牌:‘要是你去的话,我就不去了!你听见了吗?我不去了!’

‘把脸擦干,把头发梳一梳,’她说,‘然后下楼喝你的咖啡。’

还有这一套。巴拉丽显然也没问题;因为他走进餐厅时舅舅在门厅打电话,他还没有坐下来他父亲已经又大吼大叫起来:

‘该死的,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以后不许再——’

‘因为你也不会相信他的,’舅舅边从门厅进来劝说,‘你也不会听的。那得是一个老太太和两个孩子,才会不要原因就相信真理,就是因为那是真理,一个处于困境值得怜悯和信任的老人诉说的真理,对着一个能够怜悯他的人即使没有人真正相信他。你一开始也不相信,’舅舅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才真正开始相信他了?在你打开棺材的时候,对吗?我想知道,你明白吗。也许我还没有老得不会学习了。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他说。因为他并不知道。在他看来他似乎一直都知道。可又似乎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路喀斯。接着他觉得这事情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又一次没有动作就把自己从那长长的深深的睡眠的深渊里挣扎出来但现在时间还是稍稍过去了一点,他至少赢得了那么一小会儿,也许足够清醒一阵子就像那夜间开卡车的司机吞的药片一样没有衬衫纽扣那么大但里面浓缩了足够的药力能使他清醒地到达下一个镇子,因为母亲现在在房间里生气勃勃而又很平静,重手重脚地把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要是巴拉丽这么放的话她会说巴拉丽笨手笨脚把咖啡都溅了出来:正是因为这杯咖啡,父亲和舅舅都不去看母亲,相反他父亲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