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部 第二十章(第3/55页)

假定说,五十年前亚历山大一世对人类的幸福的看法是错误的,那么,当然也应该这样认为,指摘亚历山大的史学家对人类幸福的观点,在若干年之后,也将被认为是不正确的。这种假定之所以合乎情理,必不可少,那是因为我们只要注意一下历史的发展,就会看到,对人类幸福的看法,随着时代的不同,随着作家的不同,在不断地改变着。因此,本来认为是福,十年后就会认为是祸,反之亦然。不仅如此,即使在同一时期,我们可以看到历史上对祸福的看法有时也是完全矛盾的。例如,一些人认为给波兰以宪法和神圣同盟是亚历山大的功劳,但另一些人却因此而谴责亚历山大。

对亚历山大和拿破仑的行为,不能简单地说有益或有害,因为我们说不出它为什么有益和为什么有害。假如某些人不喜欢某些活动,无非是因为这些活动不符合他对幸福的狭隘的看法。不论是一八一二年我父亲在莫斯科的房子得到保存,还是俄国军队的光荣,或者彼得堡大学或其他大学的繁荣,或者波兰的自由,或者俄国的强大,或者欧洲的均衡,或者欧洲的某种文明进步,对这些现象不论我是否认为是福,我都得承认,任何历史人物的行为,除了这些目的之外,还有其他我所不理解的更带有普遍性的目的。

可是,我们假定所谓科学有调和一切矛盾的可能性,它也有衡量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好坏永不改变的尺度。

我们假定,亚历山大能够按照另外一个样子来做这一切事情。我们假定,他可以按照那些指责他的、自命深知人类活动终极目标的人的指示行事,同时依照现在指责他的人所提供的民族性、自由、平等和进步的纲领(似乎也没有更新的纲领了)治国。我们假定,可能有这么一个纲领,而且已经拟定好了,亚历山大也按照这个纲领来办了。那么,那些反对当时政府方针政策的人们的一切活动——史学家认为那些活动是有益的,好的,会成什么样呢?这种活动是不会有的,实际的生活也不会有,所有这一切都不会有的。

如果说,人类的生活可以受理性支配,那就不可能有实际生活了。

尾声(一) 第二章

如果像史学家那样认为,是伟大的人物引导着人类达到一定的目的——如俄国或法国的强大,欧洲的均衡,革命思想的传播,普遍的进步,或者是其他任何方面,那么不用机遇和天才这两个概念,就无法解释历史现象了。

如果本世纪(十九世纪)初欧洲历次战争的目的乃在于实现俄国的强大,那么,没有战争和侵略也能达到这个目的。如果目的是为了法国的强大,那么,不进行革命,不建立帝国,这个目的也能达到。如果目的是传播思想,那么,出版书籍就比动用武力有效得多。如果目的是为了文明进步,那么,不用多说,除了使用屠杀生命和销毁财富的手段之外,还有其他更适宜于传播文明的途径。

那么,为什么事情是这样发生而不是另一种情况呢?

历史告诉我们:“机遇创造时势,天才加以利用。”事情就是这样。

但什么是机遇?什么是天才?

机遇和天才并不表示任何现实中存在的东西,因此无法下定义。这两个词只表示对现象的某种程度的理解。我不知道某种现象怎么会发生。我想,我无法知道,因此也不想知道,我就说:这是机遇。我看到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产生同人类本性不相称的行为。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我只好说,这是天才。

羊群中有一头公羊,每天晚上牧羊人把它赶进一个特殊的单独羊圈,去喂养,于是它长得比别的羊肥一倍,对这群羊来说,这只羊似乎是一个天才。这头羊每天晚上不是进普通的羊圈,而是到特殊的单独羊圈里去吃燕麦,于是这头羊长得特别肥,被作为肉羊送去屠宰。这种情况应该说是天才与一系列特殊的偶然机会的奇妙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