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第二十九章(第4/7页)

上尉命令带骠骑兵上士来见他,严厉地质问他们属于哪个团的,长官是谁,有什么背景敢于占领已经有人占了的住宅。对于头两个问题,这个不太听得懂法语的德国兵回答了所在的团和长官;但对最后一个问题,他没听懂,却在德语夹杂些不完整的法语词句回答说,他是兵团的号房子的,长官命令他把这一片的房子都占下。懂德语的皮埃尔把德国兵的话翻译给上尉听又把上尉的回答用德语给骠骑兵翻译。德国兵听懂对他说的话之后,表示服从,带走了自己的人。上尉走出屋子,站在阶沿上大声地下了几道命令。

当他在回到屋子里时,皮埃尔仍然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用双手捧着头。他的脸上是痛苦的表情。这一瞬间,他的确很痛苦。在上尉出去,皮埃尔单独留下时,他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地位。使他痛苦的不是莫斯科被占领,也不是幸运的胜利者在这里作威作福并且庇护他,尽管他对此感到沉重,但在这一时刻,这些倒不是使他感到痛苦的缘由。使他痛苦的是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几杯葡萄酒,同这个和善的人的交谈,破坏了已凝聚起来的忧郁情绪,这是他执行他的计划所必需的,而他近几天都处于这种情绪之中。手枪、匕首和农民的衣服都准备好了,拿破仑第二天就要入城。皮埃尔依旧认为杀死这个恶人是有益的值得的,不过他现在觉得他干不成了。为什么?——他不知道,但似乎预感到,他实现不了自己的计划。他反抗自己软弱的意识,但模糊地觉得,他战胜不了它,他先前要复仇、杀人和自我牺牲的忧郁心情,在接触到第一个法国人之后,像灰尘一样飘散了。

上尉略微瘸着,吹着口哨走进屋子里去。

先前还能逗乐皮埃尔的法国军官的唠叨,现在适得其反使他讨厌了。他口哨吹的歌曲,步态,手势,以及抹胡子的动作,无一不使皮埃尔觉得受侮辱。

“我现在就走开,不再跟他说一句话,”皮埃尔想。他这样想着,同时仍在原地坐着不动。多么奇怪的软弱感觉把他禁锢在位子上:他想起身走开,但又做不到。

上尉则相反,好像极为高兴。他两次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眼睛闪亮,胡子微微翘动,似乎为某种有趣的想法自顾自地微笑着。

“Charmant,”他突然说,“lecoloneldecesWurtem-bourgeois!C'estunAllemand;maisbravegarcon,s'ilenfǔt.Maisallemand.”①他在皮埃尔对面坐下。

①真迷人,这些符腾堡的兵士的上校。他是德国人,虽然如此,倒挺帅的。不过,他是德国人。

“Aprops,voussavezdoncl'allemand,

vous?”①

皮埃尔沉默地望着他。

“Commentditesvousasileenallemand?”②“Asile?”彼埃尔重复了一遍。“Asileenallemand—

Unterkunft.”③

“Commentdites—vous?”④上尉疑惑地很快又问了一遍。

“Unterkunft.”皮埃尔再说了一遍。

“Onterkoff,”上尉说,眼睛含笑地看了皮埃尔几秒钟。

“Lesallemandssontdefièresbêtes.N'estcepas,m—rPierre?”⑤他结束说。

“Ehbien,encoreunebouteilledecebordeauMoscouvite,n'estcepas?Morelvanouschaufferencoreunepetitebouteile.Morel!”⑥上尉快活地叫起来。

①顺便说,您好像懂德语?

②避难所用德语怎么讲?

③避难所?避难所德语是——unterkunft。

④您说什么?

⑤Onterkoff(读讹了——译注)。这些德国人真蠢。您说是吗,皮埃尔先生?

⑥再来一瓶莫斯科波尔多酒,是这样说的吗?莫雷尔会再给我们温一瓶的,莫雷尔!

莫雷尔递上蜡烛和一瓶葡萄酒。上尉望望烛光里的皮埃尔,显然朗巴为对谈者此时沮丧的模样吃了一惊。他带着真正的同情而又痛苦的表情走到皮埃尔身旁,弓身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