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的秘密(第4/29页)

“你喜欢狗吗?”男爵问。

“噢,很喜欢。我祖母在巴登(6)的别墅里养了一条狗,我们在那里住的时候,它整天都跟着我。不过我们只是夏天才到那里去玩。”

“我家里,在我们庄园里,有二十多条狗。如果在这里你听话,我就送你一只狗,送你一只白耳朵的棕毛小狗。你要吗?”

孩子高兴得脸都红了。

“嗯,要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得热切而贪婪,但接着又胆怯地、像吓着了一样,吞吞吐吐地说出他的担心。

“可是妈妈不会同意的。她说她不能让人在家里养狗。狗太使人讨厌了。”

男爵不觉喜形于色,终于把话题转到了他妈妈身上。

“妈妈那么严厉吗?”

孩子思索着,对他注视了片刻,似乎在自问,对这位陌生的先生是否可以信赖。回答是谨慎的:

“不,妈妈并不严厉。因为我刚生了病,现在她什么都允许我的。甚至她也许会同意我养条狗呢。”

“要我为你说情吗?”

“要,请您给说说吧!”男孩高兴得叫了起来,“这样妈妈肯定会答应的。这条狗是什么样的?白耳朵,是吗?它会把捕获物找到叼回来吗?”

“会,它什么都会。”男爵对他如此迅速地从男孩的眼里发现了闪烁着热切的光辉,粲然一笑。开始时的拘谨一下子就消失了,由于害怕而收敛起来的热情一下子就喷涌而出。这个原来腼腆的、羞涩的孩子转瞬间就变成一个热情嬉闹的男孩了。男爵不由自主地想,要是那位母亲也是这样,在胆怯之后也这么热烈就好了。刚这么想,那男孩就蹦到他身上,向他提出了二十个问题:

“这只狗叫什么名字?”

“叫卡罗。”

“卡罗!”孩子欢天喜地地叫道。

大概他说每句话都在笑,都在欢叫,被这喜出望外的喜讯陶醉了。事情竟进展得出人预料地神速,连男爵本人都感到很吃惊。他决心趁热打铁。他邀请这孩子跟他一块散散步,而这可怜的孩子呢,几个星期以来就渴望着有人跟他一起玩玩,听了这个邀请,简直是欣喜若狂了。这孩子被他的新朋友用一些像是偶然想到的问题所引诱,喋喋不休地把什么事都讲了出来。一会儿工夫,男爵就知道了这个家庭的一切,尤其是知道了埃德加是维也纳某律师的独生子,出身于一个富有的犹太资产阶级家庭。他通过巧妙的询问,马上就打听到,他母亲对塞默林完全不感兴趣,她曾抱怨这里没有谈得来的朋友,他甚至觉得,从埃德加回答他妈妈是不是喜欢他爸爸这个问题时的支支吾吾的神气,可以推测到关系准不那么妙。他对自己的做法几乎感到羞愧了,他轻而易举地就从这天真无邪的孩子嘴里把这些细微的家庭秘密套了出来。因为埃德加完全信任了他的新朋友,并为自己讲的事情居然能引起一个大人的兴趣而感到自豪。再加散步时男爵曾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大家都会看到他和一个大人的关系是多么亲密,埃德加那颗幼稚的心灵由于这种自豪感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渐渐忘了自己是个孩子,无拘无束地像同年龄相仿的人那样滔滔不绝地谈个不休。从他的谈吐中可以看出,埃德加很聪明,正如大多数病弱的孩子一样,由于跟成人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同学在一起的时间多而有些早熟,对于自己倾慕或敌视的人或事,反应出奇地激烈。他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心平气和,谈到任何人或事时,不是特别喜爱,就是极端仇恨,甚至恨到脸都会扭曲得凶狠、难看。也许因为刚生了病的原因吧,他说话带点粗野和突如其来的味道,这使他的言谈如火样的炽热,看来他的笨拙只不过是对自己激情的一种恐惧,一种他费力加以压抑的恐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