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第3/15页)

“是吗?不要紧。”鹃姨愉快地说,“在我这儿过一个夏天,包管你胖起来!”

天呀!鹃姨以为我会住一个夏天呢!事实上,我现在已经在懊悔这次南下之行了。端平今天一定会去找我,知道我走了他会怎么样呢?或者一气之下,就更去找别的女孩子,他就是那种个性的人!我心中痒痒的,开始觉得自己走开是很不智的,恨不得立即回台北去。

“坐火车累了吗?”

“不累。”我振作了一下,望着鹃姨。她穿着一件粗布的蓝条子衣服,宽宽大大的,衣领浆得很挺。头发在脑后束了一个髻,用一根大发针插着,拦腰系着条带子,一种标准的农家装束,朴实无华。但却很漂亮,很适合于她,给人一种亲切而安适的感觉。

“如果不累,到你的房间来看看吧,半夜三更接着电报,吓了我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原来是通知我你来了,赶紧准备了一间房子,看看缺什么,让阿德到高雄去给你买。”

穿过了鹃姨房间的一道小门,通过另一间房间,就到了我的屋子,有一扇门直通广场,有两扇大窗子。房内光线明亮,最触目的,是一张书桌上放着一个竹筒做的花瓶,瓶内插着一束玫瑰,绕室花香,令我精神一振。那朵朵玫瑰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清晨才采下来的。我欢呼一声,冲到桌前,凑过去一阵乱嗅,叫着说:

“多好的玫瑰!”

“自己花圃里的,要多少有多少!”鹃姨微笑地说。

我望着那新奇的花瓶,事实上,那只是一个竹筒,上面雕刻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劲节”。鹃姨不在意地说:

“这花瓶是阿德做的。”

阿德?那个又粗又黑的小子?我有些奇怪,但没说什么。室内的布置大约和鹃姨房里差不多,一个带着大玻璃镜的梳妆台显然是从鹃姨房里移来的。床上铺着洁白的被单,我在床上坐下去,一种松脆的声音簌簌地响起来,我掀开被单,原来底下垫着厚厚的一层稻草。鹃姨说:“垫稻草比棉絮舒服,你试试看。”

“哦,好极了,鹃姨。”

“我说你先洗个脸,然后睡一觉,吃完午饭,你可以到花圃去看看。”鹃姨说,一面扬着声音喊,“阿花!阿花!”

听这个名字,我以为她在叫小猫或是小狗,但应声而来的,却是个十四五岁,白白净净的小丫头。鹃姨要她给我倒盆洗脸水来。我这样被人侍候,觉得有点不安,想要自己去弄水,鹃姨说:

“这儿没有自来水,只有井水,你让她去弄,她整天都没事干。”后来我才知道阿花是鹃姨用五千元买来的,她的养父要把她卖到高雄的私娼寮里,鹃姨就花了五千元,把她接了过来。

洗了脸,我真的有点倦了。在火车上一直想着和端平的事,根本就没阖过眼,现在确实累了,连打了两个哈欠,鹃姨问我,要不要吃东西?我在火车上吃过两个面包,现在一点都不饿。鹃姨拍拍我的肩膀,就出去了。我关上房门,往床上一躺,那簌簌的稻草声使人松懈,那触鼻而来的草香也令人醺然。我阖上眼睛,端平的脸又跑到我的脑中来了,我猜测着他找不到我之后会怎样,又懊恼着不该轻率地离开他,带着这种怀念而忐忑的情绪,我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2

我做了许多个梦,断断续续地。每个梦里都有端平的脸,他像个幽灵似的缠绕着我,使我睡不安稳。然后,我醒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窗口透进来的斜斜的日光,然后我看到窗外的远山,和近处牛栏的一角。一时间,我有些懵懂,不知道自己置身何方。我转侧了一下,从床上探起半个身子来,于是,我看到阿花正坐在门边的椅子里,在静静地缝纫着什么,看到我醒来,她立即站起身,笑吟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