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坠落(第3/4页)

而你,儿子,那对你有何影响呢?这个价值百万美元的问题,我没一天不在问自己。有些暗无天日的时刻,我怀疑打那天开始的一切是否多多少少都是我的错,都是那个忽然决定躲在羽绒被下面暂且忘记世界的那人引起的。光阴流逝,我已学会稍加原谅自己了。我最大的希望是那对你的影响最小,希望你母亲的爱的千钧之力使你几乎没有留意到它。

当我在床上消磨我的所有时光,我开始失去对现实的把握。我的身体拒绝终日睡眠,因而我总是躺在那里。随着昼与夜混为一体,我开始沉思,翻来覆去地想事情,借助短暂侵入我的宇宙的关于世界的残片,创建我独有的一种现实形式。我听见楼下的电话响,公司打来表示关心的,在我听来很快就变成人们对我的嘲笑。

我现在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种偏执。思之凿凿地认为人人都要来找我,指出我是世间的一个冒牌货。我一直觉得我随时可以终结这种状态,总想着我马上就会起床,这样就没事了。我会冲个凉,下楼,带这孩子去散步,然后就上班,万事大吉。我没生病,我只是想歇一歇。我这就振作起来,只要再躺一会儿。

后来社区医生来了,然后是社区的精神保健小组。我能跟他们说什么?我不能告诉他们,我是一头正走向瀑布后面的洞穴的大象。我不知道怎样将这些事的任何一部分形诸言语,而且如果我试图说出,我想我会泪流不止地哭啊哭啊。所以,我困在自己的现实中越久,这种现实就越安全。我不吃他们给的抗抑郁药物,当他们在白天我妻子上班了而这孩子在幼儿园时来找我,我不给他们开门。我每天冒险下楼去调小电话的音量,拔掉门铃的电池。然后我撤回去,又钻进羽绒被下面;如果我完美地一动不动地躺着,我甚至可以说服自己我根本不存在。

没过多久,我丧失了对真实与虚幻的最后的感知力。在事情终于有点头绪之前,我甚至不确定我在卧室里待了多长时间。我记得分明的是,妄想症已大获全胜。那是在初夏时节,奇怪的苍蝇飞入房间,而我相信它们是安装了微缩摄像头的间谍,不是我老板就是医疗组织派来的。他们都不值得信任。每个人都成了我的敌人。数周以来我一直在头脑中与自己进行的对话终于迸溅出来,我开始大声对自己说话。那点最后的感知力没了。

我尤为记得一个上午,家里出现乱糟糟的动静,我能听见楼下的人声模糊地交谈着。我记得我不确定它们是不是真的,并且记得这种感觉有多么可怖。到这时我才知道我是病了,但感觉这仍像是我自造的某种东西。我想我能让自己迅速跳出来。假如我当天起来去工作,这些统统不会发生。

声音最终进房间来了。一位精神科顾问医生,一位精神科护士,我的社区医生,还有一名社工。好大阵容!他们踱进来,一只苍蝇尾随其后穿过门洞。这是个预兆——如果我需要一个的话——预示他们都是坏人。

我藏在羽绒被之下躲开他们,他们说话时,我想逃得更远,远至那个我独有的世界。那精神科护士——一个与我同名的英俊温柔的爱尔兰男子,即便那时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俯下身来,我感到他的手隔着羽绒被放到了我的背上。“约翰,你生病了。我们大家认为去医院住一阵子对你会有帮助。”

如同过去在壁炉前看电视的那些时日,我确保不让他知道,但是那天,他的举动中有什么东西触动了我。在昏暗中,我的肩膀仍僵滞着,眼泪却沿着脸颊汩汩而下。“好,”我在羽绒被下咬着嘴唇说,“我下午就去。”

我感觉他们不相信我。这毕竟不是别人第一次建议我住院,社区精神保健组几星期前就试过劝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