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毯爱好者的烦恼(第2/5页)

“赛维林太太说:‘这可不太好办。这张地毯是非卖品,那位女士一直都在梅拉诺、尼斯之类的地方游荡。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家。但是我会试着问问她。’

“我尽量平淡地说:‘好吧,请问问她。’然后我就去忙我自己的事情了。要知道,对于一名收藏者来说,用很便宜的价钱买下一样珍品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我认识一位非常富有的大人物,他喜欢收藏书籍。花几百克朗买几本二手书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从旧货商那里花几分钱买到扬·克拉索斯拉夫·克梅伦斯基的第一版诗集他会高兴得跳起来。收藏就是一项体育运动,跟猎鹿一样。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以低价买到那张地毯,然后我会把它赠送给博物馆,因为那里才是这种珍品唯一的归宿。但是地毯上必须加上一个标签,上面注明:维特德赛克赠。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不是吗?我不介意承认我对这张地毯念念不忘。

“第二天我强忍着没去问那张有钦塔曼和小鸟图案的地毯可不可以卖。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张地毯。每天我都对自己说,我必须再熬一天。有些时候我们就是喜欢自己折磨自己。但是大约两周过后,我突然想到也许别人会在那里找到那张小鸟地毯,于是我急忙来到赛维林太太的店铺。我站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喂,问得怎么样了?’

“赛维林太太惊讶地说:‘什么问得怎么样了?’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说道:‘哦,我正好走过这条街,突然想起那张白色地毯。那位女士肯卖吗?’

“赛维林太太摇了摇头。她说:‘不能卖。她现在在比亚里茨,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于是我去看了看那张地毯是否还在。阿米娜果然还趴在上面,它比以前更肥硕、更肮脏,它正等着我给它的后背挠痒。

“几天后我要去伦敦。我一到了那里就瞅准机会拜访了道格拉斯·基思爵士。要知道,他可是鉴赏东方地毯最权威的人物。我对他说:‘您是否能告诉我一张面积在三十平方码以上、上面有钦塔曼和小鸟图案的白色安那托利亚地毯值多少钱?’

“道格拉斯爵士透过他的眼镜打量我,突然厉声说:‘一文不值。’

“我吃了一惊,说道:‘您说一文不值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张地毯不值钱呢?’

“道格拉斯爵士对我吼叫道:‘因为这种地毯没有那么大的。你应该很清楚,目前所知的带有钦塔曼和小鸟图案的地毯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平方码。’

“我兴奋得涨红了脸。我对他说:‘但是如果真有那么大的,那应该值多少钱?’

“道格拉斯爵士吼叫道:‘我说过了,一文不值。像那样的地毯是独一无二的,你怎么能确定一件独一无二的东西值多少钱?如果一张地毯是独一无二的,它可能值一千英镑,也可能值一万英镑。我怎么会知道?总之世上没有这样的地毯存在。再见,先生。’

“你可以想象我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上帝啊,我一定要得到那张有钦塔曼和小鸟图案的地毯。那可是会成为博物馆的意外之财。但是要牢记一点,我不能表现出我对地毯很在行,因为这不是收藏者的做法。而且不要忘了,赛维林太太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出售那张供阿米娜打滚的破烂旧地毯,而那个讨厌的地毯主人还在四处游荡,从梅拉诺跑到奥斯坦德,又从巴登跑到维希。她的家里一定有一本可以查找到许多疾病的医学辞典。总之她在一个又一个的矿泉疗养地流连忘返。每隔两个星期我就会去赛维林太太的店里看看那张有小鸟图案的地毯是否还放在那个角落里。我给可恶的阿米娜挠痒,直到它舒坦得叫唤起来。为了掩示我去店里的意图,每次我都会买地毯。我跟你讲,我家里有成堆成堆的地毯,大多是诸如设拉子地毯、希尔凡地毯、摩苏尔地毯、卡布里斯坦地毯这样的普通货色。但是我也有一张经典的德尔本特地毯,没错,先生,这个可不常见。我还有一张蓝色的呼罗珊老地毯。但是只有收藏者才能明白这两年里我的艰辛。爱情会让人痛苦,但与收藏者的痛苦相比也算不得什么。有意思的是还从没听说过有哪个收藏者自杀,他们往往还挺长寿。我认为收藏者的痛苦是一种健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