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

几年前,受我先生之托在温哥华的图书馆里找一本叫《误读》的作品,随手翻翻,挑了最短的一篇看看,觉得很有意思。作者把各种一流的名著,包括《圣经》《神曲》等,放在今天的出版环境下,一一进行调侃,最后都难逃被拒绝出版的下场。读来令人发噱,也发人深省。

没想到一年多以前,这本书竟转回我手中。当时我正在上海外国语大学教书,我先生(他正充当着这本书的出版商)问我是否有可能翻译此书,因为从意大利语翻译,找翻译始终是一个困难,而翻译版权是有规定出版时间的,因而就想从英译本转译。由于此前我对这本书印象不错,于是就欣然答应下来。在开始翻译之前的通读时,就感到这不是一个好干的活儿。后来,朋友们知道我在译艾柯,都同情地对我表示这个人非常难缠,这些朋友中许多人的母语便是英语,还有大学的教授。但另有一位在欧洲居住多年的朋友说,艾柯尽管难懂,欧洲的知识分子却以书架上放一本艾柯的书为荣,听了这话,多少也像是安慰。

朋友们的这些话似乎都应验了。这短短一百七十多页的一本小册子,居然让我熬了一年多的时间。当然,这其中有一些翻译之外的原因,如教学工作繁忙而无法有大块的时间投入到翻译中去,但总的来说,作品本身的难度常常令译者举步维艰,需要鼓足勇气来干活儿。

翻译这本书让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据说作者通六国文字,在翻译的过程中,我想我是充分领教了。虽说我用的是英文译本,但相信那些穿插在英文中的拉丁语、法语、意大利方言、西班牙语、德语等应该也同样出现在意大利文本中。因此,我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查字典,还特地为此买了《拉丁语字典》和一套两卷本的《法汉字典》,我原来的单部头的、上海译文出版社的《法汉字典》显然不够用。西方文字首先是字母型文字,因此,在英语中穿插使用各种字母文字看来顺理成章,甚至连造词也并非不可能。如在翻译中遇到的Ortegaygassetos这个词,我翻遍了各种字典,始终无法找到这个词。后来请教我在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的老师,他寻思良久,才说Ortegaygasset是西班牙的一位诗人。这时,我回过头才查到Ortega y Gasset的确是西班牙人名,不过那是一位哲学家。而后面的-os则是艾柯造出来的,指追随者(o),为复数(s)。然而,在中文译稿中如何体现这些语言转换(从英语到拉丁语,从英语到法语,诸如此类的)呢?我们的书写文字可是统一的啊。我曾想过是否可以用方言代替,可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太合适。

类似的情况还有Bloomides、thalatanaut、thalatocraft、mass-man等等,如果单查字典,你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答案。如Bloomides是从Bloomsbury生造出来的,指以伍尔夫、福斯特为首的布卢姆斯伯里文化圈,而thalatanaut和thalatocraft这两个词在最权威的、有2152页的《新牛津英语词典》里也查不到。一天,在看英文版的《全球通史》的时候,我忽然看到有一个词的前半部分跟thalatanaut相同,才知道thalata是跟海有关的;后来又跑到温哥华图书馆去查有二十卷之多的《牛津英语词典》(第二版),确证thalatto是希腊词根,等于thalassa,而后者才是常用的,我能查到thalassic(指跟海相关的)、thalassotherapy(指在化妆品和健康治疗中使用海水),可偏偏没有thalatanaut和thalatocraft。后来我根据英语的构词特点和上下文进行推断,-naut指人,-craft指船,由此就生造了航海员(如航天员,astronaut)和航海船(飞机,aircraft)这两个词。mass-man比较容易看出,其实是特指在“类”的概念意义上的“普通”的人,为了贴近原文,我就也生造了“大众人”这样一个奇怪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