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邦焦尔诺现象学

英译者注:自电视在意大利出现至今,迈克·邦焦尔诺始终保持着明星的地位,他主要是作为智力竞赛节目的主持人。这些节目是根据——其实都是抄袭——美国的电视节目,如“值六万四千美元的问题”和“幸运大转盘”。但是,若仅把他称作明星,并不能给人以恰如其分的概念。设想某个人像约翰尼·卡森(Johny Carson)[1]那样广受欢迎(却并不具备他的生命力),像埃德·沙利文(Ed Sullivan)[2]那样默默无闻,同时又带有《芝麻街》的笑眯眯先生的风格。即使没有看过意大利节目的英语国家的读者都能从艾柯的分析中理解这一类人。

这位受大众传媒所吸引的人在同辈中备受推崇。人们对他的要求绝不会超出他业已具备的能力。人们也不会鼓励他渴求与之趣味不符的东西。尽管如此,赏给他心灵的麻醉品之一就是逃离现实的白日梦,因此,他经常面对那些能够在他们和他之间产生张力的目标。然而,他并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因为这些目标是有意设定在他力所不及的范围。张力在获得认同时得到化解,而并非针对改变现状所产生的实际改变。简而言之,人们只要求他成为一个拥有一个电冰箱和一个21英寸电视机的人:他只要保持现状,换句话说,只要在他原来所拥有的冰箱和电视机之外,再加上他自己就可以了。作为回报,人们会把他当作如柯克·道格拉斯或超人之流的模范。另一方面,大众传媒消费者心中的模范,是那种消费者们永远也不可能企望做到的超人,尽管在想象中他愿意认同这样的偶像,就像人们会在镜子面前暂时穿上别人的衣服,其实压根儿不会想象拥有那些衣服。

但是电视赋予消费者一个新的位置。电视并不把超人作为理想来让人们加以认同:它提出的是一个常人(everyman)。电视的理想其实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在剧场里,朱丽叶·格莱柯(Juliette Greco)[3]一登上舞台,就创造了一个神话,并建立起顶礼膜拜;约瑟芬·贝克(Josephine Baker)[4]所激起的是偶像崇拜的仪式,使她青史留名。在电视上,朱丽叶·格莱柯赋有魔力的面孔曾经在各种场合下出现,然而神话却从未诞生过;她不是偶像。偶像是那个播报格莱柯出场的女人。在所有的女播音员中,最受爱戴和名闻遐迩的一定是最能体现普通人特点的那一位:相貌还算漂亮,性吸引力有限,品位一般,还具有某种家庭主妇式的不擅言表。

而现在,在量化现象的领域里,平凡其实代表了中间值,对于那些尚未达到这个中间值的人,它也代表着一个目标。根据这个赫赫有名的词[5],统计是一门科学,照这门科学推断:如果一个人每天吃两只鸡,另一个人一只也不吃,这样的话,每人每天平均吃一只鸡。在现实生活中,对于那个每天没有吃到一只鸡的人来说,他的生活中还算是有所期待的。然而,在量化现象的领域里,降到平均值等于退化到零。一个具备所有道德和智慧美德的人,其拥有程度达到平均水准的时候,马上就会发现自己处于最低的开化层次。亚里士多德的“中庸”代表了人们在宣泄感情时达到的平衡,情感通过不同程度的谨慎的美德加以制衡。不过,一个人心怀一般程度的情感、拥有一般程度的谨慎,只能说明他代表了一种糟糕的人性。

在意大利,超人被降格为平常人的一个最显著的例子,就是迈克·邦焦尔诺这个人物和他的盛名史。此人是数以百万计的人民所崇拜的偶像,在电视摄像机前,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无不透出他的绝对平庸,散发出直接而天然的魅力(他所拥有的、唯一的较高等级的美德),这恰好说明了他为何不表现戏剧化的矫揉造作或伪装。他的成功应归功于他所拥有的这些特质。他似乎恰到好处地兜售自己所有的一切,他的所有绝不会使观众,哪怕是最无知的观众,产生自卑感。相反,观众看到自己的局限得到美化,并为举国公认的权威所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