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27页)

铁路线由东北伸向西南。费伯爬到路基上,向西南方向走去,那是伦敦所在的位置。铁路是单轨的,大概是乡间支线。列车班次不会很多,但每站必停。

他沿线走着,太阳光越来越强了,他走得很快,感到燥热。他卖掉那身沾血的黑衣裤时,换上了双挂扣的运动上衣和厚厚的法兰绒裤子。现在他把外衣脱下,搭在肩上。

走了四十分钟以后,他听到远处的火车声,便躲到了铁路边上的树丛里。一列运煤车向东北驶去,是一辆慢吞吞的老式蒸汽机车,头上喷着大团大团的白气。如果有相反方向的火车,他就可以跳上去。要跳吗?跳上车可以不必长途跋涉。但另一方面,他会弄得全身污黑,惹人生疑,下车时要想不让人发现也很麻烦。算啦,还是走路保险。

铁路笔直地穿越平坦的原野。费伯经过一片农田,一个农民正在用拖拉机耕地,要想不让人看见是不行的。那农民只向他挥了挥手,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他们相距很远,他看不清费伯的脸。

他大约走了十英里之后,看到前方有个车站,他能看清的只是隆起的月台和一组信号标志。他离开了铁路,穿越野地,尽量靠着树林的边缘走着,直到遇上一条公路。

没走几步他就进了村子。那儿没有任何标志告诉他村名。由于德国人入侵英伦三岛的威胁已经解除,以前被拆掉的路牌和地标如今又一一被重新竖立了起来,但这个村子还没心思去办这个。

村里有一所邮局、一座谷仓和一家叫公牛的酒馆,他经过战争纪念碑时,一个推婴儿车的妇女友好地向他打招呼:“早安!”小车站懒洋洋地晒着春天的太阳。费伯走了进去。

布告栏上贴着一张列车时刻表。费伯走上前去察看。他身后的售票小窗口传出一个声音说:“我要是你,就不去理会那玩意儿了。那可是《浮华世家》以来最大的杜撰之作。”

费伯其实早就知道那张时刻表是过时的了,但他需要确定火车是通往伦敦的。的确是。他说:“下一班到利物浦街车站的列车是什么时间?”

铁路职员讽刺地哈哈大笑:“你要是运气好,说不定今天什么时候会碰上一班。”

“我反正得买一张票。请给一张单程票。”

“五先令四便士。听说,在意大利,火车倒还是准时的。”那职员说。

“现在也不行啦。”费伯发表着言论,“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宁可选咱们糟糕的列车和政治制度。”

那人神经质地盯了他一眼:“当然,你说得对。你愿意在‘公牛’酒馆等车吗?车来了你听得见——万一听不见,我会打发人去叫你。”

费伯不想让更多的人看见他的脸。“不必啦,谢谢,我不想多花钱。”他接过车票,向月台走去。

那职员过了一会儿跟了上来,和他并肩坐在长凳上晒太阳。他问:“你在赶时间吗?”

费伯摇摇头:“我已经把今天报销了。我起床就晚了,又和老板吵了一架,开的那辆卡车又抛了锚。”

“不顺心的日子总有的。”那职员看了看他的表,“列车今天早上准时从这开走。人们都说,准时开走就会准点开回来。你可能运气不坏。”他回办公室了。

费伯果然运气不坏。列车在二十分钟后就到了。车上挤满了农民、携家带眷的人、商人和士兵。费伯找到了一处靠近窗口的地面坐着。列车摇摇晃晃地开出去以后,他捡起了一张别人扔下的两天前的报纸,借了一支铅笔,开始做填字游戏。他很为他用英语填字的能力而得意:这是对外语流利程度的严格测试。过了不久,在列车的摇晃中,他打起瞌睡、做起了梦来。

那是一个熟悉的梦,梦中他到达了伦敦。

他携带着一本比利时护照,从法国越海进入英国。护照上用的名字是让·范·格尔德,飞利浦公司的代表(万一海关打开了他的手提箱,看见里面的无线电电台,这个身份可以解释)。他的英语很流利,只是不够口语化,但海关的人没有找他麻烦,因为他是盟国的自己人。他乘上火车来到伦敦。那些日子车厢里空座很多,而且还可以吃上一顿饭。费伯吃了烤牛肉和约克郡布丁。食物很可口。他同一个来自加的夫的历史系学生议论欧洲的政治形势。整个梦境都和当年的实际情况一模一样。不过,当列车在滑铁卢车站停下来之后,噩梦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