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十二月二十二日(第3/13页)

“你支持哪一边?”

皮拉尔的政治主张并不明确。她解释说,在她们村子里,没人关心打仗的事。“离我们不是很近,你明白吧。市长,作为一个政府官员,当然支持政府,教区神父则支持佛朗哥将军,但大多数百姓都忙着照料他们的葡萄园和土地,没时间去管这些事儿。”

“这么说,你们附近没怎么打?”

皮拉尔说过去是这样的。“可后来我坐上了一辆汽车,”她解释道,“发现国内遍地都是废墟。我亲眼看见一枚炸弹掉下来,炸了一辆车——是的,还有一枚炸毁了一所房子。那真是太刺激了!”

斯蒂芬·法尔露出的笑容微微有些扭曲。

“这就是你对战争的感觉吗?”

“确实挺烦人的,”皮拉尔说,“我想再了解一些,可我们的司机被炸死了。”

斯蒂芬看着她,说:“这没让你感到不安吗?”

皮拉尔的黑眼睛睁得非常大。

“每个人都要死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不是吗?被飞快地从天而降的炸弹——嘭地炸飞——像那样,又和其他的死法有什么不同呢?每个人只能活一阵儿,然后就要死掉。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这么回事。”

斯蒂芬·法尔笑了。

“我认为你不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你认为我不是什么?”皮拉尔似乎因为这个不在她词汇表里的词而感到困惑。

“你会原谅你的仇人吗,小姐?”

皮拉尔摇摇头。

“我没有仇人,不过如果我有……”

“怎么样?”

他注视着她,再一次被她那上扬的、可爱却又无情的嘴角迷住了。

皮拉尔严肃地说:“如果我有仇人,如果他恨我而我也恨他,那我就会割断他的喉咙,像这样……”

她做了一个生动的手势。

斯蒂芬·法尔被她这个敏捷而粗鲁的手势吓得往后缩了缩,说:“你真是一个残忍的姑娘!”

皮拉尔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那你会怎样对待你的仇人呢?”

他先是盯着她,然后大笑起来。

“我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啊!”

皮拉尔不满意地说:“你肯定知道。”

他止住笑,倒吸了一口气,低声答道:“对,我知道……”

然后他迅速地换了一种态度,问:“你到英格兰来干什么?”

皮拉尔非常端庄地答道:“我来这儿跟我的亲戚们住一阵子——我的英国亲戚。”

“我明白了。”

他靠在椅背上,仔细地打量着她——猜想她所说的那些英国亲戚什么样,他们将如何对待这个西班牙来的陌生人,并试图想象她在严肃的英国家庭里过圣诞节的情景。

皮拉尔问:“南非很不错,是吗?”

他开始给她讲有关南非的事。她就像一个孩子听故事一样,一脸愉悦地听着。他喜欢她提出的幼稚却机灵的问题,并被自己所编造的夸张童话故事逗乐了。

车厢里原来的乘客都回来了,这项娱乐也只好到此为止。他站起身,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又走回到过道里。

为了让一位上了年纪的太太进来,他退到门口处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一个明显是外国样式的廉价箱子挂着的行李签上。他饶有兴趣地默念着她的名字: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但当他看见上面的地址时,他的眼睛因惊讶而睁大了,心中涌起一些说不清的感情——那上面写着:戈斯顿霍尔,朗代尔,阿德斯菲尔德。

他半转过身来,以全新的目光盯着那个女孩,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迷惑,厌恶,怀疑……他走到过道上,站在那儿点着一根烟,皱起了眉头。

3

在戈斯顿霍尔蓝金色的宽敞客厅里,阿尔弗雷德·李正和妻子莉迪亚坐在那儿讨论圣诞节的计划。阿尔弗雷德是一个体形壮硕的中年人,有一张和善的脸和一双温柔的棕色眼睛。他说话时声音很轻,但吐字清楚。脖子总是缩着,给人一种奇怪的迟钝感。莉迪亚,他的妻子,是一个精力充沛,如灵缇犬一般纤瘦的女人。她瘦得令人难以置信,但动作灵敏,一举一动间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