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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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太田梦见了母亲。他的家只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过着寂寞的生活。无论是学校的运动会还是家长会,父亲是绝对来不了的。母亲为了填补父亲的空白,尽量为太田挤出时间。只有太田才是母亲生活的唯一乐趣。可是无论母亲怎样地关照,毕竟不能顶替父亲。虽然同是父母亲,父亲和母亲的作用却各不相同。

父亲是从什么时候起离开太田的呢?这段别离前后的记忆都莫名其妙地丧失了。如同被钢锹完全铲走了似的,唯有那一段记忆是一片空白;在他生活的道路上,存在有失去父亲的一段断层。

实际上,还是在太田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不在了。父亲没有参加过他的开学典礼,每次家长会都是母亲参加,她总是悚缩着身子,仿佛要把自己掩藏在其他的家长的身后似的。每当太田叮问自己的爸爸在哪儿的时候,母亲便悲伤地闭上眼睛,喃喃地回答:“他在你小的时候就病死了。”

这前前后后的回忆,如同映照在水面上的影象,刚要固定成一幅画面,却又被新的水波破坏,分割成无数个碎片。每次追思,一到关键环节,轮廓就模糊了。如果硬要去想,刚集中思绪,脑袋便痛得象要炸裂开来。有什么因素在阻碍他重温这段往事。

太田察觉到每当自己打听父亲,便惹得母亲伤心,此后就避免当母亲的面提父亲了。在他的脑海里,尽管不清晰,还是残存着有关父亲的琐碎记忆:他深夜回来,叫醒梦中的儿子,用酒气呛人、满是胡须的脸蹭太田的脸蛋。他只是在心情舒畅的时候才爱抚太田,接着又是不声不响地离家,接连几天不回来。随着这种别离的日渐增多,对父亲的记忆也就完全消失了。

久而久之,太田终于从母亲那儿知道父亲是有了相好的女人,时常扔下自己的妻小,跑到那个女人那儿鬼混。这时,他对父亲的怀念便一荡而空,索性说心中凝聚着对不仁不义、舍妻拋子的父亲的憎恶。后来,太田也长大成人了,他懂得了男性的生理。但他想,如果只是为了满足雄性的欲望的话,就不应该和妻子生下后代。雄性的欲望和做父亲的职责并不完全一致。父亲追求新的女性,可以随他的便,但是为此而被抛弃的母子,却不得不和严酷的生活进行多么顽强的搏斗,过着多么寂寞的日子啊!

太田讨厌新年。因为每到新年,映进他的眼帘的都是衣着艳丽的孩子们被父母领着去参拜神社,充满幸福美满的家庭的画面。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没有父亲的寂寞生活,稍有平静的心,每年却都要受新年的干扰而重新波动起来。

母亲只能靠做针线活来抚养太田,所以劳累过度,在太田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患肺炎死去。临终的时候,母亲躺在病床上,三番五次地摸索着,要拉太田的手。然而,即使太田把手伸过去,她也已经没有握住它的气力了。太田认定是父亲杀死了母亲。靠邻居们的帮助,总算安葬了母亲,不用说,父亲不会来参加葬礼,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在什么地方,也根本无法向他通知母亲的死讯。

当了警察以后,太田还是没有拋弃对父亲的宿怨。索性说,随着岁月的流失,怨恨的种子越扎越深。他之所以要当警察,说不定其中有一个潜在的动机,就是尽管不知道父亲现在什么地方,可是或许有一天会找到他,要当面向他述说母亲临终时凄凉惨淡的情景吧!

时至今日,太田还记得母亲临终时那双手的动作。那是一双由于支撑母子两人的生活而干燥皲裂的手。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伸出的那双已经没有丝毫气力、假肢般的手,仿佛不是在摸索自己,而是在拼命地寻找父亲。母亲宽恕了父亲。

“可是,我绝不宽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