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你,嘴唇动了动,(第4/8页)

第二节,“除了夜晚还得在深草中静坐/交叠手指/以便忘记黎明来临/忘记已告别书本多年”。追慕智者,仅仅有一个安静的环境(夜晚)是不够的,还需要融入一种熟悉的情境中(在深草中静坐)。交叠着手指,静静地坐着,以便让自己神游物外、视通万里,忘记周围的环境,也忘记黎明即将来临,甚至忘记了已告别书本多年。这种追忆是自足的,最初的冲动可能来源于书本,但随着思想的深入,书本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思想的真诚与脾性的贴合。

最后两句中的“一匹白马”和“一只白蝴蝶”,可以说是黎明的光亮,也可以说是灵感之光。在一夜的冥思之后,诗人的脑子灵光一闪,找到了诗歌之魂。由此可见,这里的“一夕谈”,不是面对面的交谈,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沟通。

显然,《与诗人勃莱一夕谈》与勃莱的名作《菊》是“互文”之作:

1

今夜我奔驰在月光下

深夜才跨上鞍

马自己找路穿过荒芜的耕地

漆黑的影子引导着它

2

离院子一里路马就直立起来

它太高兴。漫无目的地

穿越田野,无所事事,真叫人舒服

肉体活着,就像一株花草

3

从淡色的道路上归来

晾着的衣服多么安静

当我走进书房,门边

白色的菊花在月光下

这首诗也写了夜晚、月光、野外、草地等,也给出了一个安静的环境。通过两首诗的对比,我们可以看到,异国诗人之间是如何相互交流和影响的。

如果说王寅受到勃莱的影响,那么勃莱这首《菊》,则是受到了中国古代诗人陶渊明的影响,《菊》一诗的副标题就是“为爱菊的陶渊明所作”。

柏桦在《旁观与亲历》中这样论及王寅与勃莱的关系:“《菊——为爱菊的陶渊明所作》借菊花之意象,把勃莱和陶渊明联系在了一起,颇似中国古典诗歌中的诗友语调,它呈现了叙述者与倾听者之间的特殊关系,或是深厚情意,或是文化和思想上的相通态度。同样的,王寅的这首诗也启动了这种语调,他将勃莱看作是自己的诗友,诗题中的‘一夕谈’和诗文中的‘很久没有想起你了’,这样的字眼已经清楚地传达了这种关系。所以,我们首先可以把这诗看作是一种自我认同,即勃莱追求的那种道家隐逸精神也为王寅所接受和认可。再次,王寅的这首诗显然重新复活了勃莱诗文的意境,我们注意到在这两首诗中有许多共同的意象,比如‘夜’、‘马’、‘草’、‘书’以及颜色‘白’。夜中驰马,并于暗中见到白色,这是一种何等不同凡响的飘逸和灵动的启悟境界。”

这种中外诗人跨越时空的“交流”,使优秀的诗歌走出了国界,成为人类共同的财富。在这里面,已经不存在谁影响谁的问题,而是谁更懂得开发和利用传统的宝藏的问题。

王寅和陈东东是大学同班同学,而且住一个寝室的上下铺。这让我想起了一首流行多年的校园民谣《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我想,仅仅因为这所学校(上海师范大学)出了陈东东和王寅,它就应该当之无愧地成为中国新时期诗歌的一个重镇。更何况这所大学还向诗坛贡献了陆忆敏等优秀的诗人。更令我惊讶的是,王寅竟然影响过陈东东的写作,而且两人的诗歌风格差别很大,却一直“相安无事”。

关于王寅与陈东东最初的交往,陈东东在《它们只是诗歌,现代汉语的诗歌》中回忆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很好的诗人了。我刚开始写诗时受到的影响都来自他,来自他抄录在一个红色塑料封皮的笔记本里的聂鲁达、泰戈尔、艾青、维尔哈伦、蒙塔莱、庞德、阿莱桑德雷和艾吕亚。我也是从那本本子上第一次读到北岛、江河、舒婷和顾城的。我几乎照单全抄了他那本笔记本里的翻译诗。后来,在另几本笔记本里,则汇集了我和他从各种新老期刊和书籍里抄来的我们认为值得抄录的翻译诗。这种来自王寅的抄诗方式最终成了我读诗的方式。好像这也是不少当代诗人共同的方式……除了交换抄来的翻译诗,我和王寅在一起做的更重要和更有意思的事情是交换各自新写的诗作,谈论甚至在一起修改它们。这使我获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