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呼家堡的议会(第2/4页)

猪场场长刘德有不紧不慢地说:“肉是好肉,就看咋割法儿了。咱这儿不是每月都搞‘民主评议’吗?我知道那是评议工分,评议工资的。我看,咱改改,咱也给他来个民主评议,评议评议他这个人。让他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去接受‘民主评议’,一人说他一条错,就一千多条错,人身上有一千多条错,你说他是个啥人?人不敢让人评议,评议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是个孬种,大孬种!到他自己也认识到他是个孬种的时候,就好办了……”

妇女主任马凤仙先是像背诵似的说:“谁往呼伯头上扣屎盆子,我们坚决不答应!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说着说着,她竟然掉泪了。她流着泪说,“呼家堡的男人都该站出来,扇他!啥狗×马×的东西,良心叫狗吃了?!敢破坏集体?!破坏呼伯……还算人不算?!”接着,她又说,“你们说了半天,净脱裤子放屁,多那一事,六个指头搔痒,多那一道儿!叫我说,啥法儿也别使,就一条,弄住他娘,弄住他媳妇,啥都齐了。干部们根本不用出面,找些积极老婆们,开‘帮助会’了,看老婆们把他家里砸磕成啥样?!那一年开麦升家的‘帮助会’,不就是这样吗?一群老婆围住,吃了饭就开,吃了饭就开,指头捣到脸上……一家伙可老实了!女人家最要脸面,三天下来,保准屙稀屎!”

往下,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发表自己的高见,谈出了许多更为绝妙的好主意……会议开得十分热烈。众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绝不能让这鳖儿走!绝不能开这个口子!

在众人发言的时候,呼天成一声不吭,他只是默默地听着。有时,把眼闭上,有时睁开,淡淡地望着众人。一直到都表了态,都讲完了,他才问:“说完了?还有没有?谁还说?”

就这么一句,屋子里又重新静下来了,众人都望着他。这时,呼天成说:“大家的意思是不让他走?”

众人齐声嚷嚷说:不能让他走!他这是给集体抹黑!这个头不能开……

可是,呼天成却笑眯眯地说:“怕啥?走就让他走嘛……”说着,他的脸突然就黑下来了,一股黑风风的怒气罩在了他的脸上。他沉着脸,目光像烙铁一样在众人脸上烫了一圈,厉声说:“这个头咋不能开?!走个把人有啥了不起的?还有谁走?你们谁还想走?!说呀,谁走都行,我现在就批准!谁走报名!”

刹那间,屋里的空气顿时紧张了,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人们都低下头去,呆呆地看着跟前那一小块儿……

片刻,呼天成的语气缓下来了,却仍是很严肃地说:“你们都是呼家堡的干部,是接班人哪。遇上一点小事就这么不冷静,行吗?别说走他一个人,走十个人,走一百个人,呼家堡还是呼家堡!你们谁想走也可以走嘛,我老了,不中用了,我是要留下来的。呼家堡四十年都没垮,我不相信,现在还有谁能搞垮它!怕什么?!啊,有什么可怕的?!”接着,他又说:“毛主席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走就让他走嘛。当然了,有人要走,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有漏洞。我也是有责任的。在这里,我就不多批评大家了。”

干部们全都望着呼天成,一时,也都各自想着身上的“责任”……

呼天成手捧着头想了一会儿,默默地说:“走可以走,咱还是要做到仁至义尽,总还是要见个面吧?你们说呢?”

立时,民兵连长呼二豹站了起来,马上说:“我去叫他!”说着,他望了呼天成一眼,见呼天成的眼皮一耷蒙,便快步走了出去。

此刻,干部们像是悟过来了,一个个又说:“就是,呼伯分析得对,走就让他走,一个老鼠屎还能坏锅汤?走他个把人也没啥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