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二泉映月(第2/3页)

当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他又突然发现,这人怎么看上去有些面熟呢?

呼国庆问:“徐师父是本地人吧?”

老板马上说:“大师是咱县人。要不,还请不来呢。”

“大师”看上去很沉默,话不多,只说:“你躺下吧。”

于是,呼国庆重新躺了下来。当他躺在那张床上的时候,“腾”的,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的确是见过这位“大师”的。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他在县中上学时,曾见过一个卖狗皮膏药的瞎子,那时候,他时常蹲在学校大门旁的电线杆下面,摸摸索索地拧烟来吸,有调皮的孩子用小瓦片投他,他总是跳起来,抡起竹竿破口大骂……就是他,肯定是他!二十年后,他成了“大师”了?当这一切弄明白后,呼国庆有些索然,他心想,不会是个骗子吧?可又一想,他能骗什么呢?不由暗暗一笑,心说,吃什么饭的都有,这也算是一碗饭吧。

“大师”先是郑重其事地净手,接着又点上了一炷香,即刻,房间里有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而后,“大师”来到他的床前,默默地说:“我这是带功按摩。你要放松些,全身放松。放松后再入境,什么也不要想,人世间的是是非非要全抛下,这样效果才好……”

呼国庆没有吭声。他想,要能抛下就好了,问题是能抛下吗?人是在世间活的,怎么能抛下世间的事情哪?荒唐。

“大师”说:“不能抛下也不要紧,我会带你入境,带你进入功法的境界。我先按你的头部,按时配有功法音乐,按头时,曲牌是《二泉映月》;按身上时,曲牌是《百鸟朝凤》……”

呼国庆心焦如麻,自然无心听他说什么。无意中拾了两句,也仍是很不以为然。他心里说,还挺“形式”呢。怪了,也就是“按摩按摩”,也要讲个“形式”?也是呀,也是,若是没有了这些“形式”,又怎敢称“大师”呢?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时光是很染人的呀!

这是一双多么奇妙的手啊!

当音乐响起来的时候,他觉得他的脑袋忽然之间成了一把琴,一把正在被弹奏的琴。随着音乐的节拍,有一双手正在他的脑袋上弹奏。那双手从鼻侧做起,经过眉间、前头部、颅顶部、后头部、后颈部……先是按、掐、点、搓、揉,接着是抻、运、捻、压、弹……那十个指头先是像十只灵动无比的小蝌蚪,忽来忽去,忽上忽下,忽合忽分,在他的面部穴位上游动;继而又像是十只迅捷无比的小叩锤,一叩一叩、一弹一弹、一凿一凿,慢中有快、快中有合、合中有分,在他的头部穴位上跳动。乐声快时它也快,那乐声慢时它也慢,啊,那仿佛是一个哑甜的老人在给他讲古,又像是在吟唱着什么。些许的苍凉,些许的淡泊,些许的睿智,些许的平凡,如梦?如诗?如歌?渐渐地,那音乐随着弹动流进了他的发根,渗进了他的头皮,凉意也跟着渗进来了,先是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慢慢就有清碧碧的水在流,他甚至听到了轻微的“哗啦、哗啦”的水声,随着那水流,他觉得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脑海里流了出去……瞬间,有黑蒙蒙的一层东西散去了,他的脑海里升起了一钩凉丝丝的明月。啊,月亮真好!月亮真凉!月亮真香!月亮银粉粉地映在水面上,有凉凉的风从水面上掠过,风吹皱那水中的月儿,四周是一片空明,一片空明啊!他就像是在那凉凉的水面上躺着,月亮碎在他的脑门上,一摇一摇,一簸一簸……接下去,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消失了,没有了县长,也没有了那缠在网里的日子,门是空的,月是凉的,一片静寂。他只觉得眼皮很重很重。

就在他半睡半醒、欲仙欲醉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听见“大师”说:“你身上没病,心上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