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徒(第3/16页)

某一天傍晚,当我把米饭盛入饭桶里时,如果说出现了灵感有些夸张,但是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呼呼地跑来跑去。该怎么称呼它呢?我想称它为哲学的后腿吧。在它们的驱使下,我的头部、胸部各个地方都变得透明起来,就好像什么在体内已稳定住的凉粉,以一种被慢慢挤出时的柔性,默默地无声息的,就这样在体内随血液流动,壮观而轻松地穿过全身似的。这时,还谈不上什么哲学!我有一种预感——体内就像有一只贼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活着。这预感并非什么好事,倒是令人感到恐怖。要是这种感觉状态持续不断下去的话,说不定这个人就成了神灵附体了。我觉得是基督!然而,我可不喜欢是女基督徒。

结果是因为我空闲,是因为我没有经历生活上的艰苦,所以我每天不会排解自己所见所闻的上百、上千个的内心感受。因此,在我发呆的时候,这些过往感受都变成了一幅幅妖怪的模样,接连不断地浮现出来呢。

我独自一人在饭厅里吃饭。今年第一次吃黄瓜。根据黄瓜的青绿色便可知夏天即将来临。五月的黄瓜,其青色味具有一种令人感到心里空荡、难过、刺激般的悲伤。每当我独自在饭厅里吃饭的时候,我都非常非常想出去旅行。我很想乘坐火车。看报纸。报上刊登着一张近卫[2]先生的照片。近卫先生也许是一个好男人吧。但我不喜欢他的那张脸。他的额头很不好看。我很喜欢看报纸上刊登的图书广告词语。也许是因为每一字每一行都要花上一两百日元的广告费吧,大家都拼命地揣摩。为了让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获得最大效果,大家不断地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地写出名句。像这样花大钱的文句,恐怕世上少有吧。读起来,我总感到心情舒畅,痛快!

我吃好饭,锁上门,便去上学。虽然认为这天不错,不会下雨,但是我很想带着昨天母亲给我的那把漂亮的雨伞出门,于是就随身带上了它。这把雨伞是母亲以前做姑娘的时代使用过的。我发现了这把新奇的雨伞,感到有点得意。我很想拿着这样的雨伞,走在巴黎的平民街区上。目前这个战争会结束的。到时,这把梦幻般的旧式雨伞一定会流行起来的吧。无沿边式的女帽与这把雨伞一定很般配。穿着粉红色的长摆衣服,领子开得很大,手上戴着黑绢蕾丝编织的长手套,在宽大帽檐的帽子上,别上一枚漂亮的紫堇花。就这样,在树木深绿的时节前往巴黎的餐馆吃中饭。之后,忧郁地轻轻托着腮颊,看着外面走过的人流,这时有个人轻轻拍着我的肩头。突然,音乐响起,是玫瑰华尔兹!啊,太滑稽了,太可笑了!在现实中,只有这一把旧兮兮、古里古怪的长柄雨伞。自己觉得又悲惨又可怜,就像是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唉!去拔草吧。

临走时,我拔了一点儿家门前的草,就算是帮了母亲一把。说不定今天会有什么好事呢。虽然都是草,可是为什么会有自己这么想拔去的草和自己想留下的草等等呢?可爱与不可爱的草,虽然形状并非迥异,可是尽管如此,为什么却要这样明确地区分出招人喜爱的草和令人讨厌的草呢?毫无道理嘛。我认为女性的好恶应该有适度。帮忙拔了十分钟的草之后,我便急忙赶向停车场。穿过田间的小道时,我不停地想写生。途中,我路过了神社里的森林小路。这是我一个人事先发现的一条近道。走在森里小路上,我偶然向下一看,发现到处都成群地生长着二寸高的麦苗。当我看到这些青油油的麦苗,就明白了:啊,今年又有军人们来过了。去年也来了很多军人和马匹,就驻扎在这神社的森林中休息。过一段时间,路过这里一看,麦子就像今天的一样生长得很快。然而,今天看到的这些麦子不会再生长了。今年又是从部队的马桶里洒落出来而颤巍巍地生长的这些麦子很可怜,会这么死掉的。因为这森林这么暗淡,根本照不到阳光的。我穿过了神社里的森林小路,在车站附近和四五名工人遇在了一起。这些工人和以往一样冲我说出一些难以启齿的污言秽语。我不知所措,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