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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别林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他把装有白葡萄酒的玻璃杯——当时我们都在吃野鸡肉——对着劳伦斯的方向举起,说:“啊,不是,我出生时就注定我没能享受这一殊荣,劳伦斯先生。”

稍后,椅子和放映机都已经摆放在长客厅里,孩子们和宾客都涌向那里,我则找借口告辞了,我说我很累,事实上我的确很累。我和卓别林握了手,告诉他我希望我们有一天能够再见面。他热切地握着我的手,说他也盼望着那一刻。

然后我回到楼上的房间睡觉,接下来的九十多分钟里,一楼不断传来阵阵笑声。

*

仆人梅森把我叫醒了,他叫我的声音轻是轻,可没完没了的,一直到我醒了才住口。我感觉这时候也就是半夜。我父亲的那块表显示此时快到凌晨4点了。

“如果您不介意太早的话,先生,”梅森举着一根蜡烛轻声说,“丘吉尔先生正在他的书房里,刚刚完成工作,现在很想和您谈谈。”

我当然介意。我介意的不仅仅是他们深更半夜无礼打扰我,那位大人物一心血来潮,三言两语就传唤我去见他,而且我对所有的一切都介意得不得了。昨天的晚餐和谈话内容十分有趣,能够见到查理・卓别林对我而言更是跟做梦一样,然而,在珠峰之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我的朋友们被派去了那里的原因至今依旧是个谜,所以即使再好的应酬也不能弥补依然在我心中翻涌的愤怒和失望。我难过极了,根本没有心情继续那种诙谐幽默的聊天和社交狂欢。我打定主意,一定要直截了当地问问这位财政大臣,为什么他有权力浪费别人的生命,葬送了珀西瓦尔・布罗姆利、让-克洛德・克莱罗克斯、理查・迪肯和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这些人的性命,或者浪费那些已经死掉的优秀的夏尔巴人的性命,以及那个年轻的奥地利人科特・梅耶的性命,我真想找到那个T.E.劳伦斯,对着他的脸,大声告诉他梅耶正是一位犹太人。还要告诉他,梅耶比我遇到过的那些穿丝绸衣服、打扮成阿拉伯人的英国纨绔子弟都要有胆识。

我到丘吉尔的书房里去找他时,他肯定还紧皱着眉头。虽然心情不大好,可我还是承认,这间位于顶楼的房间真是太令人难忘了。梅森带着我穿过都铎式建筑式样的门口,后来我才知道那种装饰叫作模制门窗框,然后他静悄悄地走了出去,同样静悄悄地关上了门,我看了看四周和上方。我的视线无法从房间的上方收回。天花板显然被移走了,成穹状弯曲的梁和椽都露在外面,看上去就和英国这个国家一样古老与坚固。这间巨大的房间铺着宽大且褪色的地毯,不过中央部分并没有铺地毯。书架嵌在高高的墙壁内,满满当当装的都是书。(我已经见过楼下的那间藏书室了,那里的藏书足以满足任何一座美国中西部中型城市的阅读需要)房间四周摆放了很多椅子和几张低矮的书桌,其中一张豪华的红木雕刻的书桌后面有一张非常舒适的布面椅,可是丘吉尔却站在一张高桌子后面,那张桌子的桌面有些倾斜,用很有年头的木头制成,未加任何修饰。

“迪斯雷利[13]式书桌,”丘吉尔大声说,“我们维多利亚时期的前辈就喜欢站着工作。”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墨迹斑斑的倾斜桌面,仿佛是在爱抚它。“这当然不是迪斯雷利用过的桌子。是我让本地的一位木匠做的。”

我站在那儿,还穿着睡袍和拖鞋,感觉自己傻兮兮的。不过我立刻就注意到丘吉尔先生也穿着睡袍和拖鞋。他穿的是一件绿色、金色和大红色相间的丝绸睡袍。他的拖鞋不合脚,所以只要他一走动,拖鞋就嗒嗒直响,就像现在,他用相当大的玻璃杯给我们俩都倒了一杯威士忌,鞋的响声一直不绝于耳。我接过杯子,但没有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