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兴焕素描几则(第2/6页)

前头不远村子里果然有所小学。这是北方农村极常见的那一号学校,院墙低得一个跨越式跳高就过去了,八九间房子外一个篮球架子一片土场,靠院墙就是厕所,站在高高的汽车上,校园全景、厕所里外、蹲坑便池全都一目了然,却是学校正上课,鸦没雀静的只听小学生课堂中齐读声。

那马兴焕速度极快,翻身下车飞也似蹿进校园,不辨门路直奔厕所而人,跨上蹲坑解裤带蹲下就拉,屎尿齐流还夹了屁声,车上人都笑,看他进了女厕所更是一车前仰后合。

开始还没什么,孰料老马解手将了,学校一阵急促的电铃声,下课了!众人目瞪口呆间,一群小学生从教室里蜂拥而出,唧唧喳喳叫着喊着跳着笑着,男女生分拨向厕所奔去。马兴焕犹自在整理手纸,几个小女孩已经进了厕所。为头的女孩眼尖,一伸臂拦住同学,尖嗓叫喊:“慢着!里头有个解放军叔叔!”

马兴焕这时才意识到进错了厕所,顿时手忙脚乱,胡乱揩了,提起裤子就跑。忙中把笔记掉在地上。那个排头的小女孩扎着小辫,抓起笔记本就追。边跑边喊:“解放军叔叔……你的笔记本……你的笔记本……”

……汽车哼了一声又开动了。车上人摇晃着身子和马兴焕说笑。马兴焕惊魂稍定也就恢复了常态,无所谓的笑话:“我这算什么事?前日晚我在东院厕所,王助理带着弟妹一道进去拜望我——你们问他有没有的?”

一车人都笑了,东院是机关后勤,没有女厕所,王助理爱人临时来队,夜里入厕丈夫自然要陪着。他却说人家两口子去“拜望”他。

癌症

“马兴焕得了癌症!”

消息不胫而走,半日光景,机关里已经人尽皆知。我刚从办事处总部送文件回来,在办事处大院还见他和唐主任“打铁”,涎皮笑脸向后勤部里要木材,且看中了办事处大院刚锯倒了的十几个大树蔸。主任问他要树蔸做什么,他说:“上半截做菜墩,这玩意剁肉不掉渣儿,下半截劈了烧柴……嘻嘻……主任,下头当兵的可怜,您手指缝里漏一点,我那里库房就满了,日子就好过些……”当时不在意,回来方参谋一说,竟吓得一跳:“怎么会呢!大前天我们还在一处打扑克!”方参谋说:“不信你问汪秘书,办事处那边打来电话,说叫给他送衣服,要他住院呢!”

汪秘书叫汪声高,机关办迎春晚会制灯谜,马兴焕出的谜是“听见大狗叫生人——打一机关干部名”,谜底就是他的尊讳了……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忠厚人。我去问才知道,马兴焕竟真的得了癌症!是结肠癌!原本他去要木材,说去去就来的,偏办事处管着的四三二一医院要给首长检查身体,恰好他也在主任那里,说:“顺便咱也享受享受首长待遇。”就跟着去了。结果检查明白,首长们都没事,唯独我们马助理被医生留下来。对他本人说“还要再全面检查一次”,对我们单位说:“怀疑是结肠癌。要留院检查,要办手续,送衣服去。”

这么着战友都十分黯然。他出差几天,全机关的人便觉得缺了一大块什么,何况如此?想想看吧,成年攒在山里炸石头,电影是《地雷战》、《地道战》、《打击侵略者》,再不然就是《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还有八个样板戏,来回翻,八辈子来一回慰问团,看的仍是样板戏。没有书读,没有听说过电视。除了平日打坑道,允许的娱乐就是打扑克、下棋,且是只许星期天来。本来日子过得就淡出鸟来,上帝还要夺走我们的马助理!这于他而言自是极为残酷,于我们而言也太不公道了罢?

天天都有他的消息:

“马兴焕转院了,到二六八医院了!”

“马兴焕送北京检查,确认肠癌,不是结肠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