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离“大家”远(第2/2页)

所以,怎样看“大家”,那是有个“道”字在内中的。“道心唯微”,解释各有不同,在我观,就是将自己看小一点,放低一点,别人的情感就会流向你。道法自然,这就是“自然”。我绝不主张做谨小慎微的滥好人。一味说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非心里话,也不是事实。这样做人太累,也易为妄人所乘所欺,听说牛的眼睛是“凸透镜”,把一切都看得太极,所以小孩子也敢欺它;而鸡的眼睛是“凹透镜”,什么都小看,所以有些鸡连大人都敢逐敢啄。领教了这一点,又因为鸡,所以在心理上要自我校正一下。各人情形不同,校正方向心度也就各异。《梦溪笔谈》里说了个小故事:一个战士打仗,口里噙了水,格斗时向敌人“噗”的一口喷去,敌人猝不及防抹脸,他就一刀劈将去。另一战士效颦,见敌人也来这一手。但这敌人不是那敌人,不抹脸,趁他喷水时就一刀,劈飞了他的天灵盖。这要因人而施。从小就读将军与卖油翁的故事。将军箭无虚发,老汉向瓶中注油,滴滴不沾瓶口。二者的“准确性”并无两样,但用处不同。将军是“大家”,卖油翁就说不上了。大家和小家的区别不过尔尔。

一些刚走近我的朋友,会见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率性敢言绝少忌讳;有些特别近的还能看到我对人“狂轰滥炸”的场面。对照我的书,说那里头时或温文尔雅,时或伺机四伏,或草灰蛇线,或背面傅粉,或深谋机变,或散旷豪放,无论如何,和我这个“人”对不上号。我不禁哑然失笑:我一向主张,作文应诡谲一些,而做人则应平实一点。蒲松龄无论如何是个“大家”了吧?我读《蒲松龄集》,看他写自己一家人在绰然堂吃饭的长诗,盯着桌子上的菜,人人双目惶惶,个个馋相可掬,比平常山野农家还要平常。我敬重这平常人的平常心。反观之,有些事业小就,“家”不足观的,有了两本书两篇稿子得了奖,便处处“做圣人状”、“做辉煌状”、“做大家状”、“做大师状”,牛烘烘指手画脚教训人,十足令人齿寒。

“大家”还是留给那些“圣贤”们当去吧,我只要自己一颗本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