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糖事件(第2/3页)

卡西用汉语说:“这个好嘛,好吃的,香的!”

斯马胡力说:“吃这个嘛,牙白嘛!”

连体面的生意人马吾列也劝我多嚼松胶,说对牙有好处。每到那时我都闭了嘴一声不吭。我知道我的牙长得较为“突出”,用不着他每次见面都提醒一遍。

其他的人呢,除了年纪稍大的男性外,大家每天嘴里都嚼个不停,好像嘴巴闲下来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哈萨克牧人的牙都白得令人嫉妒,还打着闪儿,而且大都整齐饱满。这大约与生活环境和饮食有关吧。卡西的牙也极白,但不太整齐,有些扭。为此,她有一说话就捂嘴的毛病。

但是牙好显然没松胶啥功劳。卡西才十五岁,就有两颗大牙被蛀空了。扎克拜妈妈还不到五十岁,就掉了四五颗牙,还天天嚷嚷牙痛。沙阿爸爸呢,镶了一大排金牙,也不知有多少颗。每当他开口说话,我就飞快地数一遍,但没有一次能数清。

无论松胶和泡泡糖对牙有没有确切的好处,嚼它们已经成为强大的习惯了。大家都在嚼,嚼啊,嚼啊,嚼到该吃饭了,该睡觉了,就吐出来粘在衣服扣子上,第二天抠下来继续嚼。

斯马胡力不嚼的时候则吐出来贴在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上,并不停地和进新的松胶。那块松胶原本如黄豆一样大的,后来渐渐成了铜钱大小,圆圆扁扁地附在光滑的镜面上,相当牢固。

若是泡泡糖的话,这家伙就更珍惜了。不嚼的时候,他会把它粘到手表上,覆盖了整个表盘。若妈妈问他几点了,他抬起手腕,先抠下泡泡糖扔进嘴里,边嚼边说:“五点半!”

而卡西则捏在耳环上,变成了一个坠子垂在那里晃啊晃。

不但卡西的松胶是无限期使用的,她的一个泡泡糖也能一直没完没了地嚼下去(我之前认为泡泡糖是一次性的,嚼的时间久了会发硬),直到不小心弄丢为止。每到那时,她会懊恼好几天。若是斯马胡力捡到的话,决不会还她,而是赶紧扔进自己嘴里。于是斯马胡力的泡泡糖会突然大了一倍,引起卡西的怀疑后,两人在花毡上打作一团。

至于我嘛,后来也渐渐打破了观念,学会了反复使用泡泡糖这一招。不过,我不嚼的时候一般都把它粘在指甲盖上。没办法,在深山老林里,泡泡糖这玩意儿实在太珍贵了,有钱都没地方买。虽然松胶可以代替,却远远没泡泡糖那么香甜,再说松胶也吹不出泡泡来。

在没事的时候,嘴里嚼个东西,腮帮子动一动,也是极大的慰藉啊。嚼到实在没法再嚼的时候,还可以用它粘掉身上的羊毛。

奇怪,我又不放羊,怎么也整天浑身羊毛?

下面开始说泡泡糖事件。

事件经过很简单:有一次吃拉面时,我吃出来一块煮得腻乎乎、软趴趴的泡泡糖!

然而这事却没有引起全家人太大的轰动,大家笑了一会儿继续吃。于是我也只好保持常态,心里反复默念:又不是没吃过她嘴里的东西,又不是没吃过她嘴里的东西,又不是没吃过她嘴里的东西……并微笑着把剩下的面统统吃完。

我每次吃完面后,总会把剩在盘底的那点儿汤也无限怜惜地喝尽。但那一天权衡再三,终于打住了。于是所有人的盘子里只有我的还剩一点儿汤。

自从那次泡泡糖事件后,每次卡西做饭我都盯紧了。偏偏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边嚼泡泡糖一边揉面。后来又有一次被我逮到她把吐出的泡泡糖随手粘在桌子上切好的白菜旁边(我家没有菜板,直接在木桌上切菜),差点儿又被席卷进当天的晚饭里。

恰好那天也是做拉面,妈妈笑着说,干脆把泡泡糖也拉一拉煮进锅里吧。

总有那么一些美丽悠长的下午时光,劳动告一段落,我们闲坐在花毡上聊天,翻影集。天气是少见的晴朗温暖。天空已经蓝了一整天了,只在中午最暖和的时候形成了一点点云。但是下午起了大风,又把天空刮得干干净净。我们望向门外,远处高耸的山石上,雪白的头山羊正站在那里远眺,纹丝不动。更远处森林蔚然,岑静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