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第2/4页)

好在她们回去是不会受到责怪的。家长既然放心让年幼的孩子承担家庭义务,就决不会因为他们办砸了事情而加以责骂。顶多会可惜一下那只暖瓶吧。

茶没了,食物还在。我们手头的事告一段落后,解开餐布摊开在一块平平的大石头上。啊,全是新鲜的包尔沙克!于是你捏一个我捏一个大口吃了起来。只有斯马胡力还在抱怨没有茶水。

半个多小时后,两个孩子的母亲亲自来了,拎着另一只蓝色暖瓶。她身怀六甲,行动有些缓慢。打过招呼后,她笑着说,好在家里有两只暖瓶。

这次两个孩子又跟着来了,那么远的路,也不嫌累。她俩一点儿也看不出愧疚的样子,仍然是最初我们在恰马罕家门口见到时的模样,害羞而安静。

按礼俗,我们接受了别人食物上的帮助后,一闲下来就该赶紧回礼,顺便送还暖瓶和餐布。但当天晚上干完所有的活儿后,大家都很累了,天也黑透了。在此之前,扎克拜妈妈曾提出让我独自去回礼,因为那时只有我还算比较闲。她取出我们从塔门尔图出发前就烤好的一只圆馕放进餐布,又撒了一把糖进去,系上结,让我去送。

我说我不敢经过森林。

妈妈嘟噜道:“小小的孩子都不怕,你倒怕了。”

我说:“她们两个人,我只有一个人嘛。”

其实是不好意思独自去陌生人家拜访。

然而这一天的傍晚一点儿也不安宁。我们还在搭毡房的时候,有一个老头儿大老远就叫嚷着冲过来,在妈妈面前指东指西,嚷嚷个不停,非常激动,也不知为什么。那时斯马胡力不在。为搭新羊圈,小伙子不时地骑马进入森林,拖出一些小倒木和大树枝,然后沿着驻地山脚下的石壁打下桩子,横起围栏,圈了一小块可挡雨的空地。一直忙到天黑。

妈妈一个女人,不愿和他单独吵架,只是冷着脸一声不吭。后来他终于走了,走出很远还不时地回头叫骂。

等他完全消失后,妈妈换下脏衣服,戴上头巾,远远地走进了南面的森林。可能是去爷爷家商量此事。我一个人在空毡房里拆包裹、收拾房间,等待大家回来。

我们选定搭毡房的地方原先可能是一处老羊圈,地上糊着一层厚厚的羊粪。妈妈铲了半天,似乎越铲越多。干脆把已经铲起的羊粪蛋又摊开拍平,再从外面铲几锨沙土,在上面薄薄盖了一层,就直接铺上了花毡。此后一个月,我们就在上面吃饭睡觉。想一想,干粪蛋儿才不脏呢,羊只吃草,肠胃清洁;人的才脏,人什么都吃。

后来才知道,此处正是那个老头儿家的老羊圈。他说我们占了地方,他的羊就没地方待了。

我问妈妈:“他家在哪儿?附近怎么没看到有毡房啊?”

妈妈说:“在山那边。”

我很奇怪:“那要这个羊圈有什么用?离家那么远。”

斯马胡力说:“他的脑浆是水嘛。”

卡西说:“以前他家在这里,后来就搬到了那边。羊圈也搬过去了。”

我说:“那他要两个羊圈干什么?”

斯马胡力说:“他家羊多嘛。”

就在这天夜里,太阳落山很久了,天马上快要黑透时,羊圈才勉强建成。我们正在紧张地分开大小羊,赶羊羔入圈的时候,班班突然叫了起来。毡房那边手电筒光柱乱晃,有人粗暴地找上门来。恍惚间听出还是黄昏时那个老头儿,以及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

仍然是为驻地的事,双方争辩了没几句就吵了起来。那个中年人说着说着,突然撑着栏杆跃进我家羊圈,近距离指着斯马胡力斥责。斯马胡力立刻扑上去和他扭打成一团。

我们三个女人赶紧丢下羊,跑去拉架。斯马胡力两天来一直没休息好,又那么操劳,好不容易停歇下来,却有人上门找事,顿时肝火大旺,一副惹不起的模样。那一架打得真够劲儿,几公里外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卡西号啕大哭,边哭边激烈地指责对方。妈妈也哭了起来,冲上去拉架,说:“够了!够了!……”拼命保护自己的儿子。我也上去拉架,使劲儿地抠掰他俩互相揪拽的手指,差点儿也被拽倒。我看到其中一人的手上血淋淋的。还好,他们看我一个外人也掺和了进来,倒是都松开了手。然后那个老头儿过来拉着那男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