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的局中人(第2/2页)

当然,要让那万余件旧物成为艺术,而不仅是一堆历史记忆的遗留物,过程并不简单。与过去静态的形象相比,现代艺术逐渐进化成为一种交互活动。毫无疑问,在这一活动中,作品仍然居于中心的地位,但是作品与世界的关系、与作者的关系、与观众的关系以及相互之间错综复杂的连接都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具体到《物尽其用》而言核心在于,作为“艺术材料”的所有人和提供者,赵湘源本人还必须是这项艺术活动的自觉创造者。不然,作者的意图不明,作品的意义自然也会暧昧不清,甚至根本子虚乌有。从书中的叙述来看,在宋冬的帮助下,赵湘源的确成了一个创造者,一位艺术家。她的自述文字以及她在展场与观众的交流活动,都说明了这一点。

然而,在理解《物尽其用》这组装置艺术的同时,我对这本书的目的却产生了疑虑。它究竟是独立存在的评论,还是附丽于展览的“产品说明”?这让我对巫鸿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多了好奇。然而遗憾的是,无论在活动中,还是在书里,他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却又十分模糊。作为艺术计划的参与者,他所起的作用不清楚;作为本书的编著者,他“编”的成分远大于“著”。除了一篇由他撰写的展览序言以及一篇背景交代,其余都只能算辑录。对作品本身,看不到巫鸿深入的评论,也没有像样的分析。那么,在那场艺术活动中,他究竟是美术史家?评论家?策展人?还是三位一体?不好捉摸。

巫鸿在中国美术史领域绝对是重量级的存在。他早年在中央美院以及故宫博物院的学习与工作,以及负笈海外习得的西方美术研究和人类学知识,还有多年的艺术史积累,都称得上得天独厚。他用西方视角解读东方艺术的尝试有着内在的磗格,但总体上不失意义。他的博士论文《武梁祠》刚一出版就深得学界好评,《中国古代美术和建筑中的纪念碑性》也引发过热议,即便是《美术史十议》这类专栏文字也颇有洞见。然而,读过《作品与展场》《走自己的路》等文集后,我感觉巫鸿论述中国现当代艺术时,自身的定位发生了漂移。大体说来,他所做的工作更多的是对当代艺术活动的记录与描述,而少见客观的批评,也没有什么理论上的建树。譬如他试图用“当代性”这样一个概念统摄中国近三十年的美术进程,却又把使用传统媒材和写实风格的绘画排除于当代艺术的范畴之外,其大而无当之处十分显眼。假如以我所说的作品、作者、世界以及观众的多重关系来衡量,巫鸿本该是当代艺术的特殊观众,实际上却扮演了局中人——想必这就是《物尽其用》一书令我困惑的原因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