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日(第3/4页)

将近五点,他回到寓所,吩咐女仆在炉子里加足木柴,以便把火一直生到深夜。他叫仆人把书籍和内衣装进箱子,放在底下,再将外衣装入护套缝好。随后他在给绿蒂的最后这封信上大概又写了下面的一段。

你一定没有料到!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到圣诞夜才来看你。哦,绿蒂!要么今天见你,要么就永远不见!圣诞夜你手里就拿着这封信了,你一定会哆嗦,你可爱的眼泪将把信纸打湿。我甘愿这样做,我必须这样做!呵,我下了决心,感到多么痛快。

这期间绿蒂正处于一种奇怪的心态之中。同维特最后那次谈话之后她就感觉到,要同他分开她会多么难受,而要他离开她,他又将多么痛苦。

她在阿尔贝特面前像是随便提起的样子,说在圣诞夜之前维特不会再来了。阿尔贝特因为要同邻近的一位官员办理几件公事,所以便骑马到他府上去了,而且还得在那里过夜。现在她独自坐在家里,弟妹们一个也不在身边,她浮想联翩,反复默默思忖着自己眼下的处境。她看到,她同她丈夫已经永远结合在一起了。她深知他的爱恋和忠诚,她也实心实意地爱他;他的稳重,他的可靠好似上天的特意安排,好让一位淑女凭此营造自己一生的幸福;她感到,他永远是她和她弟妹们的依靠。另一方面,她感到维特是如此可贵,从相识的第一刻起,他俩就志同道合,意气相投,长时间与他的交往以及一些共同经历的情景在她心里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她无论感觉到、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都习惯于同他分享,他的离去必将在她心上撕开一个无法重新填补的裂口。哦,要是她在瞬间能将他变成哥哥,她该多么幸福呀!要是她能撮合自己女友中的一位同他成亲,那么她就可以指望,他同阿尔贝特的关系也会完全得到恢复!

她把她的女友挨个儿想了一遍,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有某些不足,找不出一个能与他般配。

经过这番考虑她才深深感觉到,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自己心里确实暗暗怀着热切的希望,将他为自己留下,同时又在对自己说,不能留下他,不应该留下他;她那纯洁、美丽、平日那么轻松、那么善于应对的心此刻也感到了忧郁的重压,幸福已经无望。她的心里很压抑,她的眼睛上覆着一片乌云。已经六点半了;这时她听到维特在上楼梯,并且听出了他的脚步声以及他询问她在哪儿的声音。在他来到的时候,她的心跳得这么剧烈,我们几乎可以说这还是第一次。她想,真该让人告诉他她不在家的。他走进了房里,她心慌意乱地对他喊道:"您没有遵守诺言。"维特的回答是:"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过。""那您至少也该满足我的愿望呀,"她说,"我求过您要为我们两人的安宁着想。"

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差人去请几位女友来,以免单独同维特呆在一起。他把带来的几本书放下,又问起其他几本他想读的书。她呢,一会儿希望她的女友快来,一会儿又但愿她们不来。女仆回来了,带来消息,说两位都不能来,请她原谅。

她本想让女仆留在隔壁房间里干活,但随即又改变了主意。维特在房里来回踱步,她则走到钢琴前面,弹起了小步舞曲,但总是弹不流畅。这时维特已在长沙发上他习惯的位置上落坐,她竭力控制住自己,泰然自若地坐到维特身边。"您没有带什么东西来读?"她说。他没有带。"我那只抽屉里有您译的几首莪相的诗,"她说,"我还没有读过,我总希望听您自己来念;但是打那以后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心绪。"他笑了笑,过去取诗;当他手持诗稿的时候,全身打了一个寒颤;眼望诗句,热泪纵横。他坐下来念道:黄昏之星呀!你在西方美丽地闪耀,你从云里抬起明亮的头,壮丽地移步山峦。你注目荒原,为寻何物?暴风已经停息,从远处传来湍急的山涧淙淙,咆哮的波涛拍击着#盅遥*黄昏的蚊蚋在田野上成群地乘风鼓翅,嗡嗡有声。你在寻觅何物,美丽的星光?你面带笑容,缓缓移动,快乐的波涛萦绕着你,将你的秀发濯洗。别了,安静的光华!辉耀吧,你莪相心中壮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