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日(第2/3页)

我们刚在马车上坐好,姑娘们互相致了问候,便开始闲聊:品评彼此的服装,尤其是帽子,并很有分寸地议论着马上就要开始的晚会。正谈着,绿蒂已让马车停下,叫两个弟弟下车,他俩再次希望吻吻姐姐的手。吻手的时候大弟弟显得文雅和温柔,与他十五岁的年龄很相称,那个小的只是随随便便地使劲吻了一下。绿蒂再次让两个弟弟代她向其他弟妹问候,在这之后我们的马车才继续上路。

我舞伴的堂姐问绿蒂,新近寄给她的那本书看完没有。"没有,"绿蒂说,"这本书我不喜欢,可以还给您了。上次那本也不怎么好看。"我问这两本是什么书,她的回答使我大为吃惊:我发现,她所谈的那些看法都很有个性,我看到,她的每一句话都使她脸上现出新的魅力,闪着新的精神的光辉。慢慢地,她的脸显得神采飞扬,因为她从我身上感觉到,我是理解她的。

"早些年,"她说,"我最喜欢的就是小说。每当我星期天坐在一个角落里,用我整个心分担着燕妮小姐的幸福与灾祸时,上帝知道,那有多快乐。我也不否认,这类小说今天对我仍有某些吸引力,可是因为我现在很少有时间看书,因此读的书也得要适合自己的胃口。我最喜爱的作家应是这样的:在他的作品中重新找到我的世界,他作品中描写的事情就像发生在我周围一般,并要觉得他的故事亲切有趣,宛如自己家里的生活,它虽然不是天堂,可是总的来说却是一个无法言表的幸福源泉。

听了这番话,我竭力掩饰自己的激动,当然没能掩饰多久:当我听到她剀切中理地随口谈起威克菲尔德牧师,谈起时,我情不自禁,便将不吐不快的话统统告诉了她。过了一会儿,绿蒂转过身去同两位女伴说话时我才发现,那两位姑娘方才一直被冷落了,她们睁着大眼睛,心不在焉,仿佛没有在场似的。堂姐不只一次嗤着鼻子嘲讽地盯着我,对此我却毫不在意。

话题转到跳舞的乐趣上来了。"如果热情是个缺陷,"绿蒂说,"那我也乐意向你们承认,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跳舞更美的了。我心里烦闷的时候,只要到我那架音调不正的钢琴上去弹上一曲对舞,情绪就好了。"谈话中间,我一直欣赏着她那双乌黑的眸子。她那生动的双唇和活泼鲜艳的面颊把我整个灵魂都吸引住了,我完全沉醉在她言辞的精辟的底蕴之中,往往连她所用的词都没听见!对此你会想象得出的,因为你了解我。总之,马车在游乐宫前悄悄停住时,我像梦游者似的下了车,仍然沉湎于梦幻中,在周围暮色朦胧的世界里魂不守舍,茫然若失,几乎连从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飘来的音乐声也没听到。

两位先生,奥德兰和某某谁记得住那么多名字在车门口迎接我们。他们两人分别是堂姐和绿蒂的舞伴,他们各自挽着一位姑娘,我也领着自己的舞伴走上台阶。

我们跳起了小步舞,一对对旋转着;我一个个请姑娘们跳,可是恰恰是那些最不惹人喜欢的姑娘偏偏不及时向你伸出手来,作出结束的表示。绿蒂和她的舞伴开始跳英国舞了。轮到她来跟我们一起跳出图形时,我心里那份惬意呀,你是会感觉到的。你一定得看看她的舞姿!你看,她跳得多么投入,她的全部身心都融入了舞蹈,她的整个身体非常和谐,她是那么逍遥自在,那么飘逸潇洒,仿佛跳舞就是一切,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想,别无所感;此刻,在她眼前其他一切都消失了。

我请她跳第二轮对舞;她答应同我跳第三轮,她以世界上最真诚的态度对我说,她最喜欢跳德国舞。"跳德国舞时,原来的每对舞伴都要在一起跳,这是这里的习惯,"她接着说,"我的舞伴华尔兹跳得不好,倘若我免去他跳华尔兹,他会感谢我的。与您配对的那位姑娘也不会跳,而且也不喜欢,我看见您跳英国舞时旋转得很好;要是您愿意同我跳德国舞,您就到我的舞伴那儿去征得他的同意,我也去跟您的舞伴打个招呼。"我随即握住她的手,我们商定,跳华尔兹的时候让她的舞伴去同我的舞伴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