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忙碌了一天的兰善堂打烊了,阿淼和燕娘去了朋友家借宿,房流和池罔则是回到了客栈。

房流明显跃跃欲试,是很想再和池罔联络下感情的,但是池罔今日情绪比以往低落,他直接进了自己房间,把熊猫流一个人甩在了外面。

夜色如织,他想起自己这些年,一直说着讨厌方外之人,见到秃头都觉得烦。

……可是他却读了那么多的佛经,那一本一本的经文几乎拓印在脑海里,只为了能稍稍理解庄衍当年做出那个决定时,有着怎样的心境。

砂石这几日也不见了,不知去做什么了。白日里与余余的交谈让池罔心中发闷,他蓦然发现,自己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一刻,他突然就想回去了,始皇帝墓中地底严寒,最适合沉睡和修炼,与世隔绝。

等处理完眼前无正门的事,就回到墓里,隔三差五上去看看,如果房流走偏了,他就掰一掰,总不至于错的太离谱。

他想,等房流把兰善堂重新做好,他就可以离开了。

池罔这一晚没有睡,他坐在床上冥想打坐,心境逐渐重归平和,正是万籁俱寂,虫吟鸟鸣的夜晚,他却听到了不协调的脚步声。

……停在了房流的门外。

隔着一道墙,房流呼吸的声音突然有了细微的改变。

池罔闭着眼睛,却仿佛看见隔壁的房流从睡梦中惊醒,警觉地睁开眼睛,从被窝里缓缓地抽出了双剑。

下一刻,客栈房间都一声剧震,房流破墙而出,从客房二楼一跃而下。

他这一声动静极大,颇有警示之意,料想整个客栈的客人,都被他惊醒了。

可是池罔没有动。

房流落在客栈外的街上,身如游龙与这夜半而至的敌人战作一团。

刀剑相接声从空空的街上传回,池罔没有推窗去看,就听出外面围攻房流之人,是无正门专门用来杀人的刀阵。刀阵中的每个刀手,单打独斗或许都不是房流的对手,可是他们十二个人,就如同一个人一样配合自如默契。

如今这最锋利的夺命刀,指向了房流。

朱长老若是有肆意妄动这把刀的本事,房流早撑不到三月与池罔初见,就被朱长老弄死了。

他必然是拿到了什么关键证据,说服了门中,才请动了刀阵。

外面刀剑声声追魂夺命,在这客栈惊慌失措向外奔逃的脚步声中,却有一双脚拾级而上,带着一种得意和确定的意味,停在了池罔的客房前。

那人不曾敲门,直接震断了池罔插门的木板,把门推得大敞四开,自己悠悠然地走了进来。

他进来便腻腻地笑了起来,“池大夫,这么大动静,你还睡着呢?”

池罔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甚至都不想睁开眼去看。

那人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肚子,即使是没点灯,依然能看清那肚子在黑夜中突出的轮廓。

“流流这小贱人惯会讨好人,管你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六七十的老头子,或者十六七的少年郎,没有他哄不服帖的人……池大夫,你可以不要受这小崽子蒙蔽,掉到他编出来的柔情网里。”

“久闻我兰善堂中的池大夫,算得上是医圣在世,就连众人束手无措的瘟疫,也是一张方子下去,就救了江北千万众生,甚至连朝廷都大加赞赏。你这样的神医怕是百年才出一个,我老朱对池大夫这样的人才,向来都是十分爱惜的,池大夫,你可要看清局势,不要明珠蒙尘……”

朱长老点了池罔屋中的蜡烛,他举着烛台看清了床上的池罔时,那一瞬,彻底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那“蒙尘”的明珠在烛光下,轻轻睁开了眼,眼中流转的微光,顷刻吸走了整个房间里的光亮。

池罔易容的假皮放在妆镜台前,夜半无人时,终于展露出最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