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之谜 第十九章(第2/9页)

“所以你封了我的记忆?”孟扶摇默然半晌,问。

“让你看到那一幕,我深感不安,点了穴道带你出宫,犹豫很久还是封了你的记忆,也许这个决定很自私对你很不公平,可是当时的你实在太……我怕你会疯……”

宗越住了口,想起那晚他抱起那瘦小变形的女孩时,她一声不吭,却挣扎得疯狂,明明她没有力气明明他一身武功,但每拖她走一步都要耗费好大力气,她扒柜子扒床扒幔帐死死扒住一切可以扒住的东西,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恨意和不信任,他怕人发现,急得打横抱起她便要走时,她竟然一口咬住了床帮,若不是他发觉不对,她满嘴的牙都会被生生拽出来。

那样的恨……那样的疯狂……那样的坚忍……从头到尾,她一滴泪没流,一句话没说。

到得最后他只好点了她穴道,一路疾奔出城,封穴之中的她依旧脸色通红躁动不休,他怕留着这样的记忆迟早对这孩子造成伤害,犹豫良久选择了封闭她的记忆。

他并没有采取最干脆的记忆消除,只是封闭,只要她愿意,其实她随时可以想起,然而她没有,她比金针更狠的,同时自愿封闭了自己。

十余年前,独秀峰孤崖之上,翠柏之下,那个小小的孩子被放入竹篮,顺水漂流,他立在青黑的崖上,看那个篮子随波载沉载浮,飘进一轮圆而大的月色里,那时正近仲秋,月明之夜光华满满,崖下水波粼光四射,以至于他看不清那篮子漂流而去的方向。

他彼时一怀怆然,满怀对未可知未来的叹息,看着那孩子随水流去,以为那是对命运的放生。

谁料最终,却是为自己筑了相思的壁垒。

宗越沉默着,他此时是暗魅的容颜,琉璃眼眸乌黑长发烈焰红唇,鲜丽灼亮的美,然而平日里逼人的艳丽,此时却一层层透出苍白来,月色般霜凉。

为报仇,他付出了太多牺牲,比如那白天黑夜双重身份,比如暗魅这张迥异的脸,比如那永久难愈的内伤,比如那少年时的为虎作伥,然而现在才知,最深最痛的,竟是在无意中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放逐她,伤害她。

孟扶摇也沉默着,心如乱麻,她一直明知此事宗越有份,却一直不愿深究,因为宗越和长孙无极不同,长孙无极毁诺必有难言之隐,但宗越未必,他从来都不算好人,也从来为报家仇不择手段,他挣扎过流离过飘零过,在那般挣扎的过程中,他手底不乏无辜的冤魂,谁能保证没有许宛的?毕竟对于当初的宗越,她们母女只能算陌生人。

当年的他,没有理由保护她,却有可能为了一些必须的理由伤害她。

所以她害怕揭开真相,害怕揭开后不得不面对恩怨两难,所以她抽出戳进老路胸膛的手,断了他最后一口气不让他说完。

然而避不过的终究避不过,最终以这种方式重来。

到得现在,这般结果,她反而隐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那么糟糕,那时的宗越毕竟还是少年,家族之变改变他心性的同时也保留了一份易被触动的柔软,他最终没有对许宛操起凌迟之刀,杀她,也只是成会。

至于那些犯下的错……与其追究宗越拦下许宛导致她被迫在柜子中亲眼目睹那一幕,还不如追究当初那个锁上柜子的八岁女孩。

沉潜在岁月深处的疑问终解,心头的积郁却不能立刻散去,无论如何,想起宗越眼睁睁看着许宛受刑而袖手不救的模样,孟扶摇的心,难免微凉,她轻轻抚摸着掌中许宛的骨殖,良久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天意弄人,非关人力,恩怨俱了,一笔勾销。”

然后她抱着许宛的骨殖,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长孙无极无声的跟着,经过宗越身侧时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静静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