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次谈话

吕月月:正如我猜测的一样,我妈是在我们处的一个据点里,当着伍队长的面呼叫我的BP机的。

那天中午她早早地切好面,炸了酱,打了鸡蛋西红柿卤,只等我回来热锅下面。我妈做卤总要在里边放许多名曰山珍其实并不值钱但确实好吃的黑木耳、黄花菜、金针菇之类。卤做得浓浓的,酱炸得亮亮的,可等到中午一点,我也没有回来。

那时我妈并没有呼我的BP机,因为她知道我的工作性质,这种无法按时回家的情形常有,所以自己先下了点面,吃完就收拾了。傍晚时伍队长和小薛来了,我妈只觉得小薛的表情谨慎、面孔严肃,不像往日的轻松。而伍队长的神态则看不出一点异样,极其亲热自然地和我妈说些家长里短。我妈招待他们喝茶,留他们吃面。伍队长谢了,顺势问道:

“月月晚上不回来吃吗?”

我妈说:“谁知道她,本来说中午回来也没回来。”

“那她今天出去干吗去了?”

“她说是要去医院看病人,然后还要到隆福大厦买什么小提琴……”

薛宇闷闷地插嘴:“是给冬冬的。本来我们说好今天晚上到你家去的。”

伍队长接着问我妈:“她早上几点出去的?”

这样刨根问底,我妈看出有点不对了,“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她早上十点来钟走的……”

伍队长斟酌了一下,说:“我们也找不见她了。”

我妈心里当然慌了,“你们呼她了吗?她有BP机。”

“呼了,到现在没有回音。”

我妈乱了方寸,“天哪,她会出什么事吗?会不会叫车撞了?她骑车子很毛躁的。会不会上她什么朋友那里去了?今天上午她有个朋友呼她来着……”

“您知道是谁呼她吗?您知道那人姓什么吗?”

“姓,姓……是姓方,啊不对,好像是姓潘……你等我想想……”

伍队长点点头:“月月离开家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BP机一呼她她就出去了。”

“她这一两天在家情绪好不好?”

队长神态的变化使我妈确信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她禁不住语无伦次了。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本来挺好的,昨天好像在单位受了什么委屈,回来生了大半天的闷气,也不理我。后来晚上小薛同志来了,劝她,我后来也劝她,我以为她没事了,可没想到……她到底怎么了?”队长显然已经从小薛那里知道了昨晚我的情形,所以他只是问我妈:

“昨天薛宇走了以后,月月又对您说了些什么?”

我妈慌张地回想:“说了很多呀,她说她挺喜欢小薛的。我的这个孩子,是很不容易喜欢上谁的,过去在家和上大学的时候,有不少男孩子追她,可她都看不上。我也不在她身边,北京这么大,她一个人也没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小薛对她是真心实意我都看出来了,我也劝她,叫她别再挑了,她实际上也喜欢小薛,昨天晚上我跟她说得挺好……”

队长默默地无话,薛宇眼圈都红了。

他们把我妈接到一个据点里,让她呼我。这据点的电话上接了监听的仪器,但呼了几遍都没有回音。我妈急得直哭。从大家严峻的表情上,她直觉到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

从下午到这时,这个案件的发展,惊动了公安部、市局和我们处里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小提琴经过鉴定,已经确认为真品无疑,大家惊奇兴奋之余,没有人欢呼。一时谁也说不清小提琴的完璧归赵意味着什么,这案子究竟是应该欢欢喜喜地结束了,还是更加扑朔迷离?

从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和市公安局的反应上看,多是欣喜庆幸的一面。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追踪的最终目标已经实现,到此似乎可以言胜了,就算不能弹冠相庆,至少也算有了一个保底的交代。而处里和队里的表情,则要模糊复杂得多——琴是拿回来了,人却少了一个。吕月月究竟是功臣,还是叛徒;是被人拉下水以致叛国离亲,还是被绑架而走,甚至已经成仁取义,光荣牺牲在哪个地方了,谁也断不清。各种猜测和说法,全都悄悄地在私下里交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