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情人节(第3/13页)

世之介在走道的墙壁上看到一张生理解剖室的海报,那是一张人体解剖图,画了心脏、胃部、肝脏等各种脏器,并以不同的颜色加以区分。世之介果真无聊透顶,开始用手抵在胸口,像医生触诊一样边摸边对照着看:“这里是心脏,这边是胃,肝脏在这附近……”

他闭上眼睛感受心脏的存在,心脏的鼓动清清楚楚地传抵掌心。他忽然想到:“这里如果停止了,人就死了。”

世之介初到东京时,曾有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因为觉得说出来很丢脸,也就不曾向任何人提起。那是他生平头一遭置身于新宿站的站台,他沿着站台的白线走,耳畔蓦地响起列车即将进站的广播,前方随即出现疾驶而来的电车。电车咻地通过他的身边,和他的距离仅几十公分,电车卷起强大的风压,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我如果不是站在这里,而是站在那边,就被撞死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但世之介却想得入神。他第一次体认到“生”与“死”原来只有一线之隔。

世之介津津有味地数着心跳,而且百数不厌,不知道数了多久,诊室的门打开了,祥子走了出来。虽然还拄着拐杖,但拆掉跟了她好几个星期的石膏,整个人看起来轻盈了不少。

“石膏总算拆掉了。”世之介说道。

“感觉光溜溜的,好奇怪哦。”祥子涨红了脸,仿佛是赤裸的胴体被窥见一般。

“祥子,今天晚上我想跟你在一起。”

听起来像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好啊,到我家来吧。”

祥子熟练地用拐杖支撑着身体,爽快地应允。

“我是说只有我们两个人。”世之介补充说明。

这个提议来得太唐突,祥子不是不懂世之介的心意,原本涨红的脸更红了,而且几乎红得发紫。

“怎、怎么了?太……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一向顺着祥子的意思,从来对她言听计从的世之介,说也奇怪,今天就是坚持到底,寸步不让。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们可以去这附近或是哪边的旅馆……”

“旅、旅馆?!”

祥子失声大叫,恰巧经过走廊的护士们无不投以注目礼。

“不、不要那么大声嘛。”世之介连忙提醒她降低音量。

“世之介先生,您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祥子的反应实在太过激烈,世之介先扶她到椅子上坐下。

“你不要那么激动嘛!……又不是要去杀人放火。”

“可、可是……上旅馆……”

祥子激动到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愤怒。

“如果吓到了你,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们两个是男女朋友……”

“这、这个我知道,可是,我刚在诊室拆掉石膏。”

“这我也知道,但今天晚上我怎样都想和你在一起。”

世之介毫不退缩地着盯着祥子的眼睛看。

“我……我对这一天的事……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您这样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被祥子这么一问,世之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毕竟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提议,如果非要给个理由,就归因给受到心脏跳动的鼓舞吧。

“……对不起。可是,我今天晚上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世之介罕见地打死不退。

·

化完妆,离开梳妆镜,窗外,出租车就到了。车顶的黄色信号灯一明一灭,照得古老的门柱亮晃晃的。

好久没回自己的房间了,总觉得房间变得异常寒冷。母亲说,房间的窗户每天都会打开,去年岁暮年终还做了大扫除,不过,少了体温的房间似乎连各种感觉也跟着消失了。房间冷得出奇,除了自己长期不在家,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几天前,人还在白天气温超过三十度的坦桑尼亚,一下子回到二月的东京,难怪什么都觉得冷飕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