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8页)

院长的嘴唇蠕动着。“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他含混不清地说;马利亚的儿子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却看到院长的一张痛苦、严峻的脸上显露出无比幸福的笑容。这以后他的眼睛立刻闭上,鼻翼不再抖动,嘴合起来,搭在胸前的两手一左一右翻落到身体两边,手心朝上平摆在地上。

这时候从远处来的两只骆驼已经在院子里跪下,僧侣们立刻涌到跟前把老拉比搀扶下来。

“他还活着吗?”年轻修道士问,声音里流露出极大的悲痛。

“还有呼吸,”哈巴谷长老说,“他好像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听得到,就是不能说话。”

老拉比头一个走进屋子,年轻修道士跟在他身后,替他拿着装着药膏、药草和护身符的万宝囊。两条狗尾巴夹在腿里,看见生人连头也不抬,只是把脖子伸长在地上一味哀号,好像很有灵性似的。

拉比听到狗叫声摇了摇头。我来得太晚了,他想,但是他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他跪在院长旁边,俯下身,把一只手放在院长的心脏上。他的嘴唇几乎同院长的嘴碰到一起。

“太晚了,”他低声说:“我来得太晚了……你们不必太悲痛了,教友们!”

僧侣们嚎啕大哭,接着他们就按照入院时间先后、根据礼规逐个弯下身亲吻院长的遗体。哈巴谷长老吻院长的眼睛,其他修道士有的吻胡须,有的吻手心,最晚入院的人吻院长的脚。一个僧侣从院长的宝座上取下他生时使用的权杖,放在圣骸旁边。

老拉比始终跪在地上看着死者的遗容,很久很久目光也没有移开。为什么那张脸上留着这样凯旋似的微笑呢?那对紧闭的双目四周为什么有一种神秘的光辉?那有什么意义?太阳,一个不落的太阳把光辉洒在他的脸上,那光辉就永远不去了。这是一个什么太阳呢?

他向四周看了一下。僧侣们仍旧在地上跪着,正向死者礼拜;约翰的嘴唇贴在院长脚上,痛哭失声。老拉比的目光从一个修道士转到另一个身上,好像在依次询问他们。突然,他发现了马利亚的儿子。马利亚的儿子正平静地、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最远的一个角落里,双臂搭在胸前。但他的脸上流露出的是同院长一样的胜利的、恬静的笑容。

“万物的主宰,阿多奈,”拉比简直吓坏了,喃喃地说,“为什么你永无休止地试探我呢?帮助我吧,叫我懂得这个奥秘——我就能作出决定了。”

第二天,带着暴风雨的乌云裹挟着一轮怒气冲冲的血红的太阳从沙漠里蹦出来。灼热的东风从沙漠里扬起,世界立刻变得天昏地暗。修道院的两条乌黑的大狗本想对空吠叫,但它们的嘴马上被尘沙堵住,只好不再出声了。一匹匹骆驼紧贴地面趴着,闭着眼睛等待着。

僧侣们一个紧紧拉住另一个,一步步试探着慢慢往前走,努力在风中站稳身体。几个护送院长遗骸的簇聚成一团,紧紧抱住尸体怕被风刮走。他们正走出修道院,准备把院长埋葬。沙漠摇摇晃晃,像大海一样颠簸着。

“这是沙漠风,是耶和华的呼吸,”约翰低声说;他的整个身躯倚在马利亚儿子身上,“它使每一片绿叶枯焦,每一泓泉水干涸,它把你嘴里塞满尘沙。我们只要把院长神圣的骨骸放在一处洼地里就成了,风沙自然就会把它埋起来。”

他们走出修道院大门时,铁匠红胡子拿着铁锤突然出现了。在漫天尘沙里,他那高大的身躯黑乎乎地站在旁边,看着送葬的行列。但是他只出现了一会儿就不见了;风沙又把他裹起来了。西庇太的儿子约翰看到风沙中的这个怪影,万分恐惧,他紧紧拉住同伴的胳臂。

“这是谁?”他低声问,“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