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10页)

利亚姆·D说自己不困。他每天都重复同样的话,可是快到操场玩耍时间的时候,偏偏就是他,每次还睡得跟昏死过去似的,凯特小姐好容易才能叫醒他。她把毯子的边缘叠到他身下,他喜欢这样——一条白色的法兰绒毯子,上面有两条黄色的条纹;如果身边没有别的男孩会听到的话,他至今仍管它叫“毯毯”。吉莉则需要凯特帮她把马尾辫放下来,这样发夹就不会在她躺下时刺到她脑袋。凯特把发夹放到吉莉的枕头底下,对她说:“记住放在那里,这样你醒来时就能找到了。”到时候她应该能回到教室提醒她,但是万一她回不来了呢?万一达令夫人叫她立即收拾东西走人呢?她轻轻地抚摸着吉莉的头发,帮她解开辫子——浅棕色的头发,摸起来如丝缎般柔软,上面有宝宝洗发水和彩色画笔的味道。她没法再陪着他们,帮助安特万解决被人欺负的小小烦恼,也永远不会知道艾玛·B会如何和她即将在六月从中国过来的新妹妹一起生活。

她不是真的讨厌孩子。至少有些孩子她还是挺喜欢的。她只是不是所有孩子都喜欢,就好像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个体,清一色地属于某个微小门类或是什么的。

但当她对昌西夫人说“马上回来”时,语调却是轻快活泼的。

昌西夫人只是朝她笑了笑(是她并不知情,还是暗含同情?),把报纸翻过页去。

达令夫人的办公室挨着二岁班教室,这里的孩子太小了,为了防止他们从床上滚下来,他们是睡在地板的垫子上面而不是小床上的。他们的教室里灯光暗淡,透过门上唯一的玻璃能望见里面,那里似乎弥漫散溢着一种浓密厚重、有意为之的寂静。

透过达令夫人办公室门上的那块玻璃,能看见她正坐在桌边一边打电话,一边迅速翻阅着一沓纸。然而凯特一敲门,她就立刻说声“拜拜”后挂了电话。“进来。”她说。

凯特走了进去,跌坐在桌子对面的一把直背椅上。

“我们终于估算出了换掉那块弄脏的地毯所需的成本。”达令夫人对她说。

“嗯。”凯特说。

“然而,问题是,地毯为什么会弄脏?很明显,是因为某种疏忽,除非我们找出这一疏忽,否则换上一块新地毯就是毫无意义的。”

对此凯特无话可说,所以她就没吭声。

“好吧,”达令夫人说道,“这事儿就说到这里吧。”

她动作麻利地叠好那堆纸,把它们装进一个文件夹里。然后她伸手去拿另一个文件夹。(是凯特的文件夹吗?会有凯特的文件夹吗?里面究竟会有什么呢?)她打开文件夹,盯着最上面那张纸看了一会儿,然后透过眼镜镜框的边缘凝视着对面的凯特。“那么,”她说,“凯特,我是在想,你到底,会怎样评价自己在这里的表现?”

“我的什么?”

“你在小朋友学校的表现。你的教学水平。”

“噢,”凯特说,“我不知道。”

她指望用这一回答勉强对付过去,然而达令夫人继续盯着她看,显然是等着她说点什么,于是她只好加上一句:“我是说,其实我并不是老师,我是一名助理。”

“什么?”

“我只是助理。”

达令夫人继续盯着她看。

“但我觉得我做得还不赖。”凯特最后说道。

“是的,”达令夫人说,“大多数时候,确实不赖。”

凯特试图不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事实上,我可以说孩子们看上去很喜欢你。”达令夫人说。

她未说出“不知出于何种神秘的原因”,然而这话却静静地悬浮在房间里。

“不幸的是,我不认为他们的父母是这样想的。”

“噢。”凯特说。

“以前也提过这个问题,凯特,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