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比·天/现在

我开车穿过那片令人作呕的森林回家,据说其中一条长长的小路尽头是一座垃圾掩埋场。虽然没亲眼见过那垃圾场,但是我开了三十多公里沿途满是垃圾的路。环顾左右,一路上至少散布了上千个装杂货用的塑料袋,在草地上盘旋飞舞,犹如鬼魅一般。

滴滴答答地开始下起雨了,接着雨势转大,寒意逼人。车窗外的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扭曲变形了。每当我看到孤单的风景,像是地面上的小坑、老树丛,我就会想象黛安卓已化为白骨埋在那地底下,旁边还有塑料碎屑——也许是手表,也许是鞋底,也许是她当年拍毕业照时戴的红色耳环。

哪个脑袋正常的人会去想黛安卓啊?我这么想着,黛安阿姨的口头禅冷不防地蹦入我脑中:就算班恩杀了她又怎样,他可是杀了你们全家,反正人都会死!

我多希望爸能松口,让我相信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但看到他只会提醒我:人不可能是他杀的,他这个大笨蛋。大笨蛋,只有小孩子才会骂人大笨蛋,但用来形容我爸却再合适不过,他这个人又笨又狡猾。玛格达和杀手俱乐部的人一定很失望,但如果他们还想继续跟我爸聊一聊,我很乐意给他们地址。至于我呢,我只希望他赶快去死。

我开过一片平坦的棕色土壤的原野,滂沱大雨中,有个少年斜倚在篱笆上盯着高速公路看,黑暗中看不出他是面带愠色还是一脸无聊。我的思绪又回到班恩身上,黛安卓和班恩。未婚先孕。关于那天晚上的事,班恩说得都没错,也都令人信服,唯独有关黛安卓的事,他接二连三地撒谎,实在令人担心。

下车后我冲进屋子,感觉自己很肮脏。我冲进浴室用力擦洗身体,用硬毛刷死命地搓,洗完澡之后,我的皮肤看起来好像被一群野猫攻击过似的。我钻进被窝里,仍觉得自己好像带着病菌,在棉被下天人交战了快一个小时,起身再去冲了一次澡。大约是凌晨2点,我掉入了一个令我满身大汗的噩梦中,梦里有一群老人不怀好意地笑着,我还以为是我爸,直到走近一瞧才发现他们的脸全都融化了。紧接着,更逼真的噩梦袭来:蜜雪正准备煎薄饼,而蝗虫则漂在面糊里,蜜雪一边搅拌,蝗虫的细腿随之断裂。面糊下锅,煎成了薄饼。妈妈坚持让我们一定要吃掉,咔嗞咔嗞的,就当补充蛋白质吧!忽然,我们开始感到窒息、口吐白沫、频频翻白眼,像是快要死了——原来那些蝗虫有毒!我吞下的其中一只大蝗虫正准备爬上我的喉咙,它那黏糊糊的身体滑进我的嘴巴,用触须刺激我的舌头,再把头从我的齿缝间钻出来企图逃走……

清晨降临在一片不起眼的灰暗中。起床后我又冲了澡,但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然后我开车到镇上那栋由银行改建而成的公立图书馆,那是栋立着大柱子的白色大楼。我坐在一个浑身馊气、满脸胡茬,身上穿着脏兮兮军装外套的男人旁边——我在公共场所总是遇到这种人——开始上网。我在网络上搜寻到庞大且让人难过的“失踪人口数据库”,然后立刻输入她的名字。

当屏幕发出搜寻东西的喀喀声响时,我微微出汗,祈祷着屏幕出现“无符合数据”。然而……希望落空。屏幕上她的照片虽然和毕业照不一样,但是相差并不多;黛安卓一头抹了强力定型摩丝的卷发、刘海高高往上梳,深灰色眼线搭配粉红色唇膏,她笑得很隐晦,双唇稍稍噘起。

黛安卓·苏·华兹纳

出生日期:1967年10月28日

失踪日期:1985年1月21日

我又让班恩等了,这次他双手交叉,身体往后斜靠着椅背,一副挑衅的模样。他和我足足冷战了一个星期,才答应让我去见他。现在我正要准备坐下,他却对我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