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比·天/现在

我离开库尼酒吧,开上通往污染场的颠簸砂石路,天空紫得很不自然。我心想:他们会怎么说我呢?老爸住在有毒的废弃工厂里,而我既不知情,也不在乎。杀蝗虫用的杀虫剂。在20世纪30年代,大家用麦麸、糖蜜和砷做成诱饵,结束了蝗灾;当大家用不着诱饵了,便掩埋它,一袋一袋地掩埋——就像开放式棺材。结果大家都生病了。

早知道就找人陪我来了。真希望穿着紧身外套的莱尔就坐立不安地坐在我身边。我应该先打通电话给他的。

我就这样慌慌张张地跑来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自从在堪萨斯城加油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信用卡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发现我失踪,唯一知道我的下落的,就是酒吧里那几个家伙,但是他们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这真是太荒谬了,我大声地对自己说。一想到我大老远跑来这里找我爸的原因,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有不少人认为他杀了我们全家人。但是关于这一点,我还是想不通,即使他没有不在场证明。老实说,我无法想象老爸拿斧头的样子;我可以想象他发怒拿枪——拔枪、上膛、砰!但是斧头不太适合,太费事了!再说,案发后一早他被警方发现在家里呼呼大睡,醉得不省人事。没错,他有可能先把我们全家杀了才去买醉,但是他没有按兵不动的自制力。他一定会潜逃,不小心把自己的罪行告诉大家。

污染场四周用廉价的铁丝网围着,网子上破了好几个锯齿状的大洞,及腰的杂草丛生,好像一大片草原,远方有稀微的营火在闪烁。我沿着铁丝网的周围绕圈,往前开,杂草和飞石喀啦喀啦地震动底盘,直到我停车。我紧紧地关上车门,视线落在远方的营火上。走到营地至少要十分钟。我轻而易举地从右手边那个被剪破的铁丝网钻了进去,迈步走向营地。狐尾草在我的脚边拍打。天空颜色迅速消散,地平线那端覆上了一弯粉红。我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哼起《约翰叔叔的乐队》这首歌。

远方的树木稀疏,最初几百米,及腰的杂草随风翻腾。我又再次回想起童年,想起青草摩挲耳朵、手腕和小腿内侧的感觉,好像在安慰你,让你安心。我随意走着,鞋尖正巧踢中女人的肋骨而被绊倒,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鞋尖从肋骨中间滑过。她蜷缩在一摊尿当中,怀里抱着没有标签的酒瓶。她半坐起来,迷迷糊糊的,脸上、头发上都粘着泥巴。她皱着一张脸,露出漂亮的牙齿,低声嘶吼道:“滚开!滚开!”

“搞什么鬼!”我吼回去,急忙跑开,双手举高以示我才懒得碰她。我快步向前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希望她马上就会昏睡过去,但是她仍在我身后大声咒骂,一边骂一边灌酒: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尖叫声变成哭号,最后转为啜泣。

女人的哭声引起三个男人的注意,他们从我面前的矮树林里出现,其中两人瞪着我,好像要找人单挑般,年纪看起来最轻的那一个大约四十出头,骨瘦如柴,却铆足火力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树枝。我往后退了两步,站稳脚跟。

“谁呀?是谁?”他大叫,火把微弱的火焰因一阵狂风而忽明忽灭,靠近我时,刚好被风吹熄,他急忙向前走几步,站在我面前,无力地看着火把的余烬和白烟,刚刚的气势也随着熄灭的火焰而收敛。他闷闷不乐地说:“你来干什么?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要经过同意你才可以进来。你这样是不行的。”他瞪大眼睛,满身污泥,但是一头金发却充满光泽,好像戴着一顶帽子,看来这是他唯一在意的地方。“这样不行。”他又说了一遍,但这次比较像是对着树说而非对着我。我真希望我带着我那把科尔特枪。我要到什么时候才不再这么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