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比·天/现在(第2/4页)

在我住过的城镇里,总会有几个“魔鬼的小孩”,有几幢“魔鬼的房子”,就像总有个开着白色货车四处打转的“杀人小丑”。此外,大家也都知道城镇边缘有间废弃的老仓库,仓库地上有个沾血的床垫,那血是血祭魔鬼时留下来的;而大家也总会有个朋友,说他某个堂表兄弟姐妹看过血祭,但是因为太害怕,所以不记得细节。

我在俄克拉何马州里开了十分钟,还要再开三小时才会到;突然,我闻到一阵腐烂的腥甜味,刺得我的眼睛直流眼泪。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担心是因为我想到恶魔而召唤了它。在远方,天空风流云散,呈现出乌青般的色彩。我看到了,原来是一家造纸厂。

我扭开收音机,一台转过一台:难听的音乐,噪声,汽车广告,又是噪声。我就把收音机关了。

我开过一块上头有牛仔图片的指示牌:伙伴,欢迎来到俄克拉何马州利杰伍德镇!我下了高速公路,直直朝利杰伍德镇开去,原来这地方是个没落的旅游景点。以前这里颇有西部风情,主要干道的商店门窗全用毛玻璃,中间夹杂几家伪西部酒馆。有家店的门面写着“老照相馆”,可以让客人打扮成西部垦荒者,拍摄出复古的全家福照。照相馆的橱窗里挂着一张海报大小的相片,相片里的爸爸手拿套索,戴上超大的牛仔帽,努力摆出要挟人的样子;小女孩穿着印花连衣裙,头戴包头软帽,因年纪太小而以为是在玩游戏;妈妈则打扮成妓女,笑得很尴尬,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挡住衬裙开高衩的地方。这张全家福旁边挂着一面写着“出售”的招牌;隔壁的黛妃太妃糖也是“出售”,再隔壁的比尔牛欢乐世界也是“出售”,就连店名又臭又长的西部警长怀厄尔普思乐冰也还是“出售”。整座城镇仿佛蒙着一层灰。远方废弃的水上回旋滑梯也覆着厚厚一层泥。

伯特·诺兰男性收容所与枯燥的市中心只隔三条街,是一栋四四方方的低矮建筑,小小的前院里满是狐尾草。我小时候很喜欢狐尾草,我喜欢名副其实的东西,而狐尾草正好草如其名:细长的茎,顶端一截毛茸茸的,真的就像狐狸尾巴,只是颜色是绿色的。我们的农场上长满了狐尾草,整片草原都是。蜜雪、黛比和我总爱掐下那毛茸茸的一截,互相搔对方的手腕。妈妈教了我们所有植物的俗名,例如小羊耳、鸡冠花,每一种植物都有自己的名字。小羊耳摸起来跟小羊的耳朵一样柔软。鸡冠花长得真的好像公鸡红红的鸡冠。我下了车,用手拂过狐尾草顶端。我想要在花园里种满野草。风车草的顶端像风车的扇叶。皇后蕾丝会开出纯白的碎花。宛如魔鬼手爪的巫婆草也许很适合我。

伯特·诺兰收容所的大门是像潜水艇般的深灰色铁门,让我想起班恩在监狱里的牢门。我按了一下门铃,便在一旁等着。对街两个少年懒洋洋地骑着自行车绕圈,兴趣盎然地看着我。我又按了一下门铃,用力敲门,但是敲门声根本传不进去。我挣扎着要不要问问对街的少年,里面到底有没有人,至少打破这片死寂也好。就在他们一边绕圈一边朝我骑过来时,大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位体型如妖精般的先生,他穿着白色球鞋、笔挺的牛仔裤,搭配一件西部格纹衬衫。他嘴里的牙签晃动,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顾着翻阅手上的《爱猫人》杂志。

“我们还没开门呢,要到晚上……”他一看到我,立刻话锋一转,“啊,漂亮的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男性收容所,你必须是个男的,而且要十八岁以上才行。”

“我是来找我爸的。”我拖拖拉拉地说,“他叫路尼·天。你是经理吗?”

“哈!是经理、会计、牧师、清洁工!”他一边说一边把门打开。“我以前是酒鬼,是赌徒,是无业游民,但现在全都改了。我是伯特·诺兰。这里就是我家。进来吧,甜心,你叫什么名字?给我一点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