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离开(第3/6页)

他的目光象一个夜间的精灵一样在那广大的平原上留连着,他把手放在额头上走进马车,关上车门,车子便在一阵尘沙和响声中消失在山的那一边了。

车行了六哩路,没有人说一句话。莫雷尔在梦想,基督山则一直望着他。

“莫雷尔,”伯爵终于对他说,“你后悔跟我来吗?”

“不,伯爵,但离开巴黎——”

“如果我以为巴黎会让你快乐,莫雷尔,我就会把你留在那儿的。”

“瓦朗蒂娜安息在巴黎,离开巴黎就象是第二次再失去她一样。”

“马西米兰,”伯爵说,“我们失去的朋友不是安息在大地的胸膛里而是深深地埋在我们的心底。上帝是这样安排的,他们永远陪伴着我们。我就有这样两个朋友——一个给了我这个身体,一个给了我智慧。他们的精神活在我的身上。我每当有疑问的时候就与他们商量,如果我做了什么好事的话,我就归功于他们的忠告。听听你心里的声音吧,莫雷尔。你问问它,究竟你是否应该继续给我看一个忧郁的面孔。”

“我的朋友,”马西米兰说,“我心里的声音非常悲哀,我只听到不幸。”

“这是神经衰弱的缘故,一切东西看上去都象是隔着一层黑纱似的。灵魂有它自己的视线,你的灵魂被遮住了,所以你看到的未来是黑暗险恶的。”

“或许真是那样。”马西米兰说,他又回到梦思的状态中。

伯爵的无限本领使旅程完成得惊人地迅速,在他们所经的路上,市镇象影子似的向后飞去,那被初秋的风的吹得左右摇摆的树木,巨人般地向他们疯狂地迎面冲来,但一冲到面前便又急速地后退。第二天早上,他们到达夏龙,那儿,伯爵的汽船已在等待他们。马车立刻被拉上甲板,两位旅客也立即登船。那艘汽船是特造的快艇,它那两只划水轮象翅膀一样,船象鸟儿似的在水面上滑行。莫雷尔感到了这种在空中急速穿过的快感,风吹起他前额的头发,似乎暂时驱散了那凝聚在他额头上的愁云。两位旅客与巴黎之间距离愈来愈远,伯爵的身上也愈呈现出一种超乎人类所能有的宁静的气氛,象是一个流亡多年的人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似的。不久,马赛进入眼帘了,——那充满着生命活力的马赛,那繁衍着泰尔和迦太兰族后裔的马赛,那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精力充沛的马赛。一看到那圆塔、圣·尼古拉堡和那砖块砌成的码头,记忆便搅动了他们的内心,当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在这些地方玩耍过。他们怀着同样的心绪踏上卡尼般丽街。

一艘大船正在升帆待发,准备开赴阿尔及尔,船上洋溢着一片起程前常有的那种匆忙喧闹。乘客和他们的亲友们群集在码头上,朋友们互相亲切而伤心地告别,有的哭泣,有的诉说着告别的话,形成了一种令人感动的场面,即使那些每天看到同样情形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但这却不能使马西米兰从他那奔腾的思潮里唤醒过来。

“这儿,”他无力地扶着基督山手臂说,——“就在这个地方,我的父亲曾站着看埃及王号进港,就在这个地方,你救了他。脱离了死境和耻辱的父亲扑入我的怀里。我现在还觉得我的脸上沾着他那温热的眼泪,但那时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流泪,许多旁观的人也都哭了。”

基督山温和地微笑着说:“我那时站在那个地方,”他指着一个街角。当他说话的时候,就在他所指的那个方向,传来一声痛苦伤心的呻吟,一个女人正在向即将起锚的船上的一个旅客挥手。要不是莫雷尔的眼光这时的注意力集中在船上,他一定会注意到基督山看见那个女人时那种激动的情绪。

“噢,天哪!”莫雷尔喊道,“我没有弄错!那个在挥帽子的青年人,那个穿制服的年轻人,是阿尔贝·马尔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