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诗意的年代》中的几本声音(第4/11页)

马原:妓女?

王朔:她,她犯了大忌了,她妈的,她谈恋爱了,双方极其尴尬。

陈村:坏了行规。

王朔:旁边一女的坐在我这个朋友这儿,他一拉手,(这四川女孩)她旁边儿掉眼泪了,所有人特别尴尬。我觉得,那是纯情啊,言情小说!所以我看到有很多喝醉的人,狗子,甚至那些吸了粉的人,我觉得,他们丫显得特别单纯。就是有特别大的诗意!比那个,我觉得正常的状态下人的诗意——实际上一谈到诗意,似乎就有些做作了——只有他们可以谈。我看那个,有时候在那个国外的酒吧里,看到有人吸完毒以后就,台阶儿,他倒着躺着,所有人都从他身上迈过去了,丫就横着那么躺着,丫完全不知道哇。叫咱们看着跟野狗一样,可是我觉得这哥们儿挺舒服,丫不定舒服成什么样儿了,不管你们丫怎么着吧。所以我觉得那些东西,有些东西是要极致的堕落才能得到这个东西。我总觉得我这辈子,目前我没有体会到那种极度的诗意。那个东西,我觉得需要生理刺激。我看他们丫唱歌的,有时候打了一针,那真不一样。我又看最近街上卖那个村上龙《近乎无限透明的蓝》,那哥们儿绝对自个儿扎针儿了,那写出来的文字感觉,我觉得我想象不到那文字之间能那么写。他眼中看出那些东西来,那是吸毒之后的。甚至不是也有一种说法,就是迪厅实际就是吸毒者的幻觉做出来的。那所以我觉得,我现在觉得,我因为活在这上,在这生活里,有一些社会负担在这儿,我还不能谈,我觉得我还没资格儿谈那诗意。就是,其实过的是日子,就你(和别人)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完了当然这个社会我原来是如鱼得水的,我中间有一段儿是如鱼得水的,小说也发了,但是实际上那个过程中,就挣钱也好,出名也好,过程中实际上有很多妥协的。就是说不是说谁强迫你妥协,就跟说我做了官不自由,大家都会觉得他有点儿装孙子啊,就是你要做这个只能付出这代价。

比如说那写小说,你说我完全不管你们怎么想,可能有这事儿,但是恐怕你不敢这么做,你还恐怕就想想我怎么这下就挠着他们的痒痒肉,他就乐。开始写的时候,可能是一些自然的过程,到中间的过程中会有一些算计在里头。这个东西肯定是有害的。但是我当时也是需要这个。因为我觉得,像我,从小,有一种傻×优越感,实际上后来发现,其实屁都不是。在这个国家,你完全处在一个,没你丫什么事儿,在里头,你纯是跟着哄的一位。赶上现在,后来就,你可以靠自个儿活着,你说你怎么证明呢?那你必须,肯定挣钱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说,我不能比你没钱,钱其实是能给人带来很大自尊。其实快乐都是非常具体的,比如发一本书,吃了一顿好的,我当时认为幸福的标准特别简单,就是吃一顿好饭,看一场好电影,认识一好的妞儿,我觉得,这一天也挺完美。

那到,我就刚才说到三十岁之前四十岁之前,到四十岁的时候,然后在美国,阿城有一个朋友叫顾小杨,他那会儿是刚到四十,天天说他妈招谁惹谁呀,奔四张儿了,招谁惹谁了,四张儿。当时旁边有一个,还有一个上海的朋友也说,我呢谁也没招,也五张儿了。当时可我差一年四十岁,我都没那感觉。等我去年,到四十了,一下儿心态大变。心态大变是什么呀?我觉得,我看那社会我处处看不顺眼,我觉得红尘万丈啊!街上走的人我觉得,你们丫美什么呢?我看到一些,别说20世纪70年代的作家了,20世纪80年代有一批小崽子就出来说,我们比上一代人牛×多了,我们早就明白了,我们现在吃麦当劳,我们听这个听那个听音乐。(我)觉得你丫真傻!我觉得就是这沾沾自喜。我倒不是说人不能有钱,有钱就容易学坏,或者有钱道德品德一定降低,品位就降低。我是觉得现在这个有钱啊,或者说有一些时髦的东西,有些时尚的东西,其实是没有什么特点,没有个性的东西,比如说那些名牌,那些发型,那种酷,其实全世界是一样的。他们丫就觉得特别沾沾自喜。这个,我不是说他们不对,我是说我心态改变以后,我看他们是这个。后来我想了,我年轻的时候,那帮老帮菜瞧我也不顺眼,也觉得我不是东西,你丫这是什么呀?你觉得好的我们都玩过了,那时候他们这帮老帮菜在上海说,我们20世纪30年代这个那个的,就说一堆乱七八糟话。他们完了之后,我想这可能每一代都这样,到了岁数,看下面,就不好看。下面的,(刚)把上面了,没两天(再)下面的又开始,脚尖儿顶着脑袋瓜儿就上来了。谁一辈子都踏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