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鲁佐德(第2/12页)

在她做完这个工作之后,两人谁也不开口说话,像被一种无形的海流推着似的,自然而然地走到卧室。然后,山鲁佐德一言不发,迅速脱掉衣服,和羽原一起躺到床上。两人拥抱在一起,几乎不说话,简直就像是合作完成一项被指派的任务,按照一系列的程序做爱。若是在月经期,她便用手为他解决,达到目的。她那熟练而又多少有些事务性的手法,让他想起她持有护士资格证。

两人做完爱之后,继续躺在床上说话。说是说话,其实主要是她说,羽原只是随便附和几句,或偶尔问个简短的问题而已。然后,当钟表的指针指向四点半的时候,山鲁佐德就会收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刻总是在故事进入佳境的时候到来),哪怕故事还没有讲完。她从床上下来,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拾起来穿上,准备回去。她说自己得去准备晚饭。

羽原在玄关送她离开,再挂上门链,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那辆脏兮兮的蓝色小型车驶去。到了六点,他便从冰箱中拿出食材做点简单的饭菜,一个人吃。他当过一段时间厨师,因此做饭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难。吃饭的时候喝巴黎水(Perrier)(他滴酒不沾),饭后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电影DVD或者读书(他喜欢那种需要花时间去读而且要反复读的书)。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没有聊天的对象,也没有打电话的对象。没有电脑,因此也不能上网。没有订报纸,也不看电视节目(这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当然,他也不能出去。万一山鲁佐德因为某种缘故不能再来这里,那么他将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独自一人留在真正的陆中孤岛上。

但是,这种可能性并没有让羽原感到特别不安。“这个状况必须靠我自己的力量处理。虽然艰难,但是应该可以想办法挺过去。不是我独自待在孤岛上……”羽原心想:“不是,而是我本身便是一座孤岛。”他原本便已经习惯了独处。即便孤身一人,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变得消沉。让羽原感到担心的是,如果事情变成那样,他便不能和山鲁佐德一起躺在被窝里说话了。说得更直白一些,那就是他便听不到山鲁佐德给他讲故事的续篇了。

在这个“房子”中安顿下来后不久,羽原开始蓄起了胡子。原本他便胡须浓密。当然他这样做是为了改变一下自己的外观,但是他的目的并不仅仅止于此。他之所以开始蓄胡子,主要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如果有了胡子,他便可以经常把手放在下颌、鼻子下面或者鬓角,享受触摸的感觉。用剪刀和剃须刀修剪胡子的形状,也可以消磨时间。他这才发现,原来仅仅留个胡子,便能打发无聊。

“我的前世是条七鳃鳗。”一天,山鲁佐德躺在被窝里这样说道。她说得那么干脆,就像对人说“北极点在遥远的北方”一样若无其事。

羽原完全不知道七鳃鳗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长成什么样子。所以他也没有特别讲述自己的感想。

“你知道七鳃鳗怎么吃鳟鱼吗?”她问道。

“不,不知道。”羽原回答道。就连七鳃鳗吃鳟鱼这件事本身,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七鳃鳗是没有上下颚的。这是七鳃鳗和普通鳗鱼最大的不同。”

“普通的鳗鱼有上下颚么?”

“难道你没仔细观察过鳗鱼吗?”她吃惊地说道。

“鳗鱼倒是偶尔会吃,但是总没有机会看到鳗鱼的上下颚。”

“下次有机会好好观察一下吧,去一下水族馆什么的。普通的鳗鱼有上下颚,也有牙齿。但是呢,七鳃鳗是完全没有上下颚的。相反,它的嘴长得像吸盘。它用这个吸盘吸附在河底或湖底的石头上,倒立着身子来回摇摆,就像水草一样。”

羽原开始在脑海中想象很多七鳃鳗像水草一样在水底来回摇摆的情景。那似乎是一种脱离现实的光景。但是,羽原知道,现实往往是脱离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