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2/3页)

崔光偷眼看了看她,接着说道:“月主阴主贵,应为我朝女主,天狗食月,乃以下犯上,有小人逼近宫掖,必见血灾。如今的魏宫中,以陛下为贵妇之最,此兆将应在陛下身上!陛下当慎重!”

“什么!”胡容筝情急之下,身体摇晃了几晃,过了片刻,她定了定神,问道,“崔将军,你学问渊博,一定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禳解。”

“这个……”崔光沉吟着低下了头。

“若能逃得此灾,崔光,朕当升你为大司徒,仪同三公!”

“陛下圣明,老臣清心已久,实无红尘之念。”崔光依然有些拿捏,元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当年的“北朝文宗”,现在成了个十足的势利之徒,听说,他在抄石经时,曾向着司马迁碑拜了三拜,哭道,千古同命,我当不学你!

“崔光,朕必不会辜负你!让你抄经一年,朕只为了磨一磨你心高气傲的脾性。你的三个儿子,朕都用了作侍郎、尚书,满门公侯,贵盛洛阳,你说,朕有没有亏待你?朕有没有忘记你当年的拥立之功?”胡容筝急切中,竟然向一个臣下表起功来。

“是!”崔光脸色忽然变得庄重,他挺直了身体,说道,“陛下,老臣只能向陛下一个人回奏!”

胡容筝毫不犹豫地向元怿看了一眼道:“元怿,你回避片刻。”

元怿心下登时大怒,但一向慎于言行的他,并没有将这一点流露在脸上,他只是觉得有点悲哀。

自己到底是胡容筝的什么人呢?是辅阁大臣吗?是宗室首领吗?是倚为肱股的亲信吗?还仅仅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面首?

随着元怿的身影消失在清凉殿外,崔光这才向前膝行了两步,诚恳地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而我大魏朝却竟有两位皇太后!高太后虽然已在瑶光寺落发出家,但封号并未去除,陛下,这二日之争,必有一败,天狗食月之象,正是天示其警,陛下宜速作决断!”

胡容筝心底不禁打了个寒噤,尽管,这个夜晚并不让人觉得冷,她沉声问道:“崔光,那依你之见呢?”

“臣的意思,已经清清楚楚地对陛下说过了。”崔光并未吐出胡容筝心底已经想到的那两个字,他垂下眼睛,面无表情,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

“好!”胡容筝猛然咬住下唇,右掌击在殿柱上,低声喝道,“崔光,即时起诏,命人到瑶光寺给高太后送去一丈白绫、一壶灭心莲药酒、一柄御用腰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朕怎能与她分享皇太后的名义?今夜月食之象,是天灭高华,她须怪不得朕!”

“陛下圣明!”不知道为什么,崔光的声音,在破晓时分的清凉殿中,听起来有些阴恻恻的,令人生怖。

十几年明争暗斗,胡容筝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应该将这个仇人还留在世上。尽管,如今的高华已经万念俱灰,早就甘于做一个瑶光寺中的练行尼。

听建德公主说,高华自落发后,日夜诵经不止,已悟出不少高明的佛理佛义,学问日进。她常在瑶光寺毗卢阁宣讲,引来了无数洛阳仕女前往听经,甚至连南朝都有人传抄高华注的《小乘经疏注十二引》。虽然只是发微探幽的短小文字,但由于出自北朝太后之手,还是颇令人瞩目。

胡容筝隐隐觉得,一个失败者的超然姿态和注经的成就,会令高华得到更多的敬意,而自己呢,夙夜匪懈、日劳宵旰,除了得到老百姓夸一声“女主英明”之外,还得到了什么?杨白花的叛逃,使她受到来自朝野的各种讥笑非议,甚至有人写了诗、编了曲儿来嘲弄她!

高华,一个智慧、勇气、才能、美貌均不如她的女人,凭什么在大权旁落后,还能在瑶光寺中安享尊荣?

傍晚,前往瑶光寺下诏的内侍,带回了高太后已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