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纳塔纳埃尔如何做客的故事(第4/5页)

纳塔纳埃尔觉得需要为前面自己说的话做点儿补充。

“那些擦皮鞋的家伙都是些不靠谱的人,”他说,“他们在回答结没结过婚这样的问题时,连多想一遍都不愿意。有时候,人在擦皮鞋的时候完全出于好奇心问一下他们结过婚没有,他们的回答总是同一句蠢话:‘这要看怎么说了……’”

那女人还是一副遥不可及的模样。垂放在膝头的双手仿佛找到了破解眼前局面的密码。不管怎么说(那女人肯定是这样想的),一个男人无缘无故地走进一所房子,他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应该从这房子里出去,除非他能另外找到什么理由坐在这里。那女人肯定认为,这个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唯一不可能找到的就是这另外的理由了。

“小姐,您不认为——”纳塔纳埃尔继续说道,语气甚至有点儿激动,“您不认为一个人不单身的唯一办法就是结婚吗?”

听见这话,那女人忍不住微微一笑,那笑容半是讥讽,半是愉快。好像她突然明白了,这个并无恶意的男人只是想找个空儿和她开开心。也许是因为这么一想,女人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这眼光含义丰富而又直接,让纳塔纳埃尔感觉到生平头一次被人这样从头到脚看了个透。

女人微笑着,又回到她原来的状态,纳塔纳埃尔又想起了克罗蒂尔德,开口说了下去。

“真的,小姐,”他说,“只有那些擦皮鞋的人才会说不知道自己结没结过婚,而不直说自己是单身。”

女人实在撑不住了,她那紧绷的模样一下子放松了,她开怀大笑,一面还不由自主地做了个媚态,并告诉这个陌生人别再说傻话了。她说,您最好赶快出去。

但纳塔纳埃尔没有笑。相反,他又向前探了探身子,想把女人的脸看得更清楚。他的语气也突然变得更想强调点什么。“这不是傻话,”他说道,“我是认真的。”说着他掏出了一根香烟。

“擦皮鞋的那帮家伙是当今世上最不靠谱的人。”他重复道。

他把火柴在盒子上擦着,点燃了香烟,站起身来把火柴丢进烟灰缸,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嘴一直没停。他说那些擦皮鞋的对什么事都不关心,人又傻,只知道吹一些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小调穷开心。“至少他们得知道歌名吧。”他说。或者可以说说他们吹口哨是因为这音乐唤醒了他们沉睡的记忆什么的。“可是不,他们只是为了吹而吹。”他说着,朝女人竖起了食指。

“这才真叫傻呢。”

女人看了他一眼,但眼睛并没有盯住他那因暗自陶醉而开始容光焕发的脸,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倚在扶手上的手。这只手长长的,没怎么保养,这会儿夹着根香烟,烟灰已经快要脱落了。纳塔纳埃尔还在说个不停,丝毫不管那女人会不会突然对他的话有点儿兴趣。此刻他自说自话,也许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些什么,就像他每次关上房门后做的那样。

“小姐,您看,这不是开玩笑的。要是您碰见这么一个人,他说树木除了让人欣赏绿荫之外还得有别的用处,您就可以断定这人准是个擦皮鞋的。”

女人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就差这个了。”说着,她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点:

“现在就差您用烟灰把我的地毯毁掉了。”

纳塔纳埃尔往前探了探身体,拿烟的那只手没动窝,而是把咖啡桌上的烟灰缸拿到了扶手软椅跟前。他觉得同这女人有点儿缘分,可又下意识地觉得这缘分有点儿滑稽。当他弹掉烟灰,又一本正经地吸着烟时,他一点儿也没丧气。或许此刻他在想,这女人有点儿不着调,对什么事都不关心。也可能他想的是,有关擦皮鞋的人对这一类问题的回答恐怕只有智力正常的女人才会有兴趣。可这一位——这位等了他那么久的女人——只关心地毯干不干净,远远超过了对擦皮鞋的人思维方式的关注。他想,这是个没见识的女人,便又看了她一眼,正在此时,那女人又恼怒地对他说,她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我对您那些擦皮鞋的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她冷冰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