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来香(第2/4页)

“就这一条路可以走吗?”女人在身后问道。

“本来两条路的,但是今早那个桥塌了,听说还死了好几个人呢。”小伙子回头看了看,“就是桥没塌现在掉头也掉不回去了。”

“那个桥不是新修的吗?不是听说还要评什么鲁班奖吗?怎么就塌了?”我有些惊讶。

“偷工减料呗,腐败呗,还能怎么着?”小伙子反问道。

“这我门儿清,要不就是二次承包,要不就是监管部门收了贿赂,要不就是两者都有。”女人在身后说道,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我就是干建筑的,我们老家那个路就是我们公司修的,现在破烂成什么样了?谁管它!”

“您这就有点不道德了啊。”小伙子玩笑道。

“咱们这些底层人物能管得了什么?别乱说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工作不丢赚钱饿不死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女人说完呵呵笑了几声,我们三人就聊了一会儿体制和民情又聊了一会儿社会与法制,最后把话题延伸到国外,说了些自己最想去的国家,我说新西兰,新西兰空气好,女人说新加坡,新加坡制度好,那谁不就入了新加坡国籍?轮到小伙子了,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还是得在咱自己国家待着,在这儿待习惯了,去了国外没准我连出租车都开不上!”我和女人就笑他没理想,说这是畅想又不是动真格的,小伙子又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搓了搓脸,“我这人没啥理想。”

我觉得这话挺伤感的。

车队终于开始缓缓移动了,这一条街道就怎么也不再像一条街道了,更像是一条生产线,把一辆又一辆的车,或者说是车里的人,组装、打包、贴上标签,送往一个又一个地方,有的地方叫理想国,有的地方叫伤心地,还有的地方叫废品收购站,销毁、分类、再回炉。

车子抵达机场后,女人先下了车,小伙子示意我再等等,我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下车帮女人取下行李,又挥手说再见,满脸的真诚,然后他回到车里,我把钱递给他,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钱,“谢谢你啊!”他这么说道,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其实也等于什么都说了。

我临下车时他递给我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没有我‘步’行。”然后是电话号码,我盯着这么有创意的名片又笑了,他就说道:“下车打不到车时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去接你。”我点了点头,下了车进了候机大厅,也就把这一整个路途上的事全都忘了,生命中的过客总是太多,遇见的,被遇见的,也只是潦草应付罢了,就如同我上了飞机后又与一人聊起了生活与生命的苦难和幸运之事,也只不过是驱走无聊罢了,没有什么是能够长驻人心的。

我总是这么觉得。

再次遇见小伙子是半年后,都已经冬天了,北方的冬天特别冷,有时冷得甚至会让人绝望,丧失掉所有生活的勇气。

那天我去朋友家聚会,吃火锅,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喝着白酒,都喝得兴起,流了一脑门子的汗,吃完火锅又坐在一起喝茶,朋友说是从外地带回来的铁观音,喝着也与当地卖的没什么差别,就又因这话题说个没完没了,其实也都是喝多了,等到尽兴后已是凌晨,窗外的风也停了,空气干冷干冷的,肯定又会有人冻死在街头,大多也都是酒鬼。

我起身要告辞,朋友见夜已深执意要留宿,但朋友家房子不大,又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的,实在不方便,我便硬是要走,朋友见留不住就要开车送我回去,又被我拦下,他喝得实在太多,说话都有些没逻辑了,开车的话就算侥幸没被抓酒驾那也是拿命做赌注了。

朋友没辙,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张名片,告诉我打不到车就打电话,我接过名片就看到“没有我‘步’行”那几个字,就想到了那个小伙子,思量着不会这么巧吧,穿上大衣就出了门,冷空气把朋友最后的叮嘱隔绝在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