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不是海(第3/4页)

男人点了点头,老板就笑了,“把身份证给我,我登记一下,押金先交一百吧,多退少补。”男人掏出钱包,身份证与红色纸币一同递给了老板,老板双手接住回了自己的屋子,他刚把身份证号码抄写下来,那房间里的女人就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气势汹汹地拉着男人走了出来。

老板手里还拿着身份证,急忙走出来问怎么了,女人一把把自己男人的身份证夺回来,“你家有蟑螂,我们不住了!”

这让老板有点措手不及:“这……都这样啊,像我们这样的小店哪有没蟑螂的?不就是蟑螂吗?那玩意儿到处都是,灭不净的,我也撒药了……”老板语无伦次,是急的。

“行了,别说了,我们不住了,快把钱给我。”男人插话了,但老板不肯就这样放弃这笔生意,“别,我给你们算便宜点,你看四十行不?”

“别磨叽了!黑店啊?不住还不行?”男人厉声说道。

“行行行。”老板把钱还给男人,目送着两人离开,眼睁睁看着捷达轿车引起的一阵尘土,而门上那个风铃还在轻浮地摇晃着,上面刻着四个大字,生意兴隆。

“生意时好时坏的,也不是总这样,要是一直这么冷淡的话,恐怕连房租都交不起了。”老板点了一支烟,很淡然地在抽着,他最近迷恋上了在网上斗地主,一玩就是一整天,有时连饭都忘记了吃。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旅游旺季了,就是七八月份的时候,现在还是有点太早,深山老林里面的雪还没融化净呢。”他像是安慰自己般说道,却又转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今年恐怕也不会赶上往年,景区现在在维修,瀑布都截流了,不知道他们要搞什么。”那个“他们”不知是指景区维护者还是相关部门的领导们,“往年这时候都会加几列火车通到我们这儿,今年到目前还没动静,估计是坏事了。”他皱起眉头,但也不是十足的忧愁。

旅馆斜对面最近新盖起了一家商场,门前除了气球拱桥还有巨大的音箱,每天放着通俗再通俗的歌曲,有一个傻子站在商场门前跳舞,有一个乞丐悠闲地坐在地上看着傻子,傻乎乎地笑。

这座小城明显要比上一座脏乱差很多,它有点类似于20世纪90年代初刚发展起来的那些城市,拥有着最肮脏的外表和活力,也拥有着贫富的极大落差,还有满大街想要融入时尚圈的年轻人,烫着爆炸的头发,破洞的牛仔裤,T恤的领子立得直直的,以及坐在摩托车后座,刚刚打了鼻环的女孩子,冲着大街吐了一口蔑视的唾沫。

“女儿就要上高中了,但愿她能考上市里的高中,等她去了市里我也就能把店盘出去,回家帮老婆的忙。”他说的是回家,就是回到离这里不远的却被称作家的地方。“假如女儿没考上,那就要再复读一年,我就得再多干上一年,她学习不怎么好,还喜欢出去玩,但女儿一大了就不听管了,当爸的又不能说太深,稍微不顺心思了就离家出走,我最怕的就是她这一招,有时我被气急了就说你走啊!走了就别回来!可人家还真就走了。等气消下来还不是自己担心?还得出去找人家,摊上这样的孩子真是没招。”他一提起女儿就变得和老婆一样,没完没了的,于是他也尴尬地一笑,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说这些干吗。

“我每周末回去一次,老婆没时间来看我,她太忙了,有正经工作。其实我原来也有,是清洁工,除了扫大街还要负责修剪路边的花花草草,领导们对路边的花花草草很重视,每次修剪得不好我都要挨批评,后来一赌气,其实也是为了陪女儿来上学,我就不干了。刚辞职头几天还有点不习惯,总是在凌晨就醒来,看着窗外的亮光就想,平时的这个时间我应该在街上了吧?有时走在路上看到路上有垃圾,还是会下意识地捡起来丢进垃圾桶。”他说到这里就笑了,皱纹在眼角均匀地聚起,像是一把雨伞内部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