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回(第2/2页)

“是的……你爱上了我。”

杰玛语无伦次地这么说下去,带着微笑,每当有人迎面走来或从旁边走过,她就把声音压低,或完全停住不讲。萨宁却兴奋地听着,欣赏着她的声音,如同昨夜欣赏她的笔迹那样。

“妈妈伤心极了,”杰玛又说——她说得很快,一句紧接一句,“她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克留别尔先生会叫我讨厌,我嫁给他并非出于爱情,而是她强烈要求的结果……她怀疑您……你,直说了吧,也就是说她确信我已经爱上了你,——她觉得更加伤心的是自己前天居然没有想到,竟委托你来劝说我……这真是奇怪的托付,可不是吗?现在她说你……您是滑头,不是老实人,说您骗取了她的信任,还警告说我也会被您骗上当……”

“可是杰玛,”萨宁大声说,“难道你没有对她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未经和你商量,我有什么权利呢?”

萨宁举起双手啪地一拍。①

①举手拍掌是俄国人的习惯动作,当一个人为强烈的感情所影响时,就举起手来拍一下掌。

“杰玛,我希望现在你至少得把一切在她面前承认下来,你带我去见她……我想让她相信我不是骗子!”

萨宁的胸膛充满了高尚、炽烈的感情,挺了起来。

杰玛睁大了眼看着他。

“您当真想此刻就跟我去见妈妈吗?去看一个认为你我之间的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并且永远也不会实现的妈妈吗?”有一句话杰玛迟迟说不出口……这句话使她的嘴唇感到灼热,然而萨宁倒反而更乐意说出口来。

“杰玛,和你结婚,做你的丈夫——对我来说没有比这再幸福的了!”

在他看来,无论是自己的爱情,还是内心崇高的境界,或者自己的决心,都是无穷无尽的。

杰玛一度想停下脚步来,但一听到这几句话,却走得更快了……她似乎想躲避这过于巨大而意想不到的幸福!

但是她的脚突然发软了。拐角处,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出现了克留别尔先生,他穿戴着新的草帽和新的大衣,身子挺得笔直,像箭杆一样,一头卷发卷得像只狮子狗。他既看见了杰玛,也看见了萨宁——于是心里面哼了一声,把身子向后一挺,趾高气扬地迎面朝他们走过来。萨宁感到一阵厌恶;但是一看到克留别尔先生的脸孔,在那张脸上,它的主人使出平生所有的本领装出一副鄙夷不屑地惊奇甚至得胜的表情——一看到这张泛着红晕的、俗不可耐的脸,萨宁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于是大踏步地向前迈去。

杰玛抓起他的手,冷静而果敢地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给他,直面自己从前的未婚夫……克留别尔眯起眼睛,佝偻着身子向一边一闪——从牙缝里喃喃地挤出几个字来:“歌曲的通常结尾!”(DasalteEndevomliede!)仍然跨着那种做作的、略带跳跃式的步子走远了。

“这个混蛋,说什么来着?”萨宁问,他本想赶上去追克留别尔先生,但是杰玛没让他去,继续和他一起朝前走,她已不再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回来。

前面出现的是路塞里糖果店。杰玛的脚步再次停下来。

“德米特里,德米特里先生,”①她说,“我们还没有进门,我们还没有见着妈妈……要是您想再考虑一下,要是……您现在还是毫无牵挂的,德米特里。”

①原文为法文。

萨宁把她的手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以此回答她的话——并且拉她向前走去。

“妈妈,”杰玛带着萨宁走进来诺拉太太坐着的房间时说,“我带来了真正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