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城梅花引(第3/6页)

赶回墨香书局的时候,卿悦已然抱着两本书站在了门口,四下眺看。见到如蕴回来,卿悦忙迎了过来,跺跺脚打战道:“二嫂你去哪儿了?叫我一阵好找!”

她分明是想回答卿悦的。然而张了张嘴,如蕴说不出一个字来,似乎方才在武馆门口她已然使尽了全部的力气。有些歉意地望着邱卿悦,她指了指前头停车的方向,同卿悦慢慢地往那里走过去。

卿悦自然察觉了如蕴的异样,但也不大好多问。走在如蕴的旁边,她只觉得果真是阴仄仄的冬天,寒潮来袭的时候,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铺天盖地。

同卿悦回到家后,如蕴招呼都没有打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她隐约清楚这样是失礼的,然而此刻的她实在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些。

外面起了很大的风,“砰砰砰”地猛烈拍打着窗户,呼啸的声音隔着厚厚的窗玻璃都不绝于耳。如蕴就这样静默地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怔怔发愣。一直到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脑中仍旧是混沌的一片,理不出一丁点头绪来。

推开武馆的门,当沈清赐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时,实在是杀得她措手不及。那次在咖啡馆里沈清赐说的话还犹在耳边,她忘不了他说“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忘不了那句“你已经……我们再不可能了”,也忘不了他说那些话时的每一个细微神情,他的歉疚与决然。

然而她还没有做好再次见到他的心理准备。算算已经几个月过去了,她还能这般看似淡然自在地生活着、做着事,只是因为她鸵鸟一样的将那些事都埋藏到心的最底层不去触碰,只是因为她躲着这些问题还不曾去细想过,只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人,用一种不容置喙却带着尊重的态度替她安排了许多旁的事,充实了她的日子。

那个人是她的丈夫——邱霖江。

邱霖江与沈清赐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如若说沈清赐是清晨最温暖的一缕阳光,那么,邱霖江便是夜色中最清冽的月光。本以为清冽会冷人心,后来才发现,原来阳光也许会投射许多旁的色彩,月光却永远那般不偏不倚,因为它是墨漆的黑夜中唯一的光亮。当她被阳光灼伤的时候,是月色用它点点滴滴的光亮,为她驱走了黑暗中最难熬的浓雾。

只是人总是那样矛盾,有时候越是痛,就越是忘不掉。

她忽然想起方才邱卿悦的话来。之前她恍恍惚惚,进家门前卿悦似乎说了一番话,现在想起来,好像是那么一段:“二嫂,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卿悦都期盼二嫂你能快些舒心起来。因为只有你开心了,二哥才会高兴。二嫂,二哥是真的很在乎你,卿悦真心希望你和二哥能和和美美,一直在一起。”

目光触及到梳妆台上的那只音乐胭脂盒,出神了好一会儿,如蕴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几步走到床头柜边,蹲下身,拉开了最下面的那层抽屉。抽屉里头有一只朱红色的木漆匣子,她取出那只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两张绸面纸,周边镶着一圈黄地儿云龙纹。浅米色的绸面纸两侧描画着数条花枝和两对瞧着很欢喜的小鸟,底部青草丛生、彩蝶飞舞。

这是她和邱霖江的婚书。他的生辰八字旁是她的生辰八字,隽秀的蝇头小楷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轻轻地抚摩着婚书,如蕴觉得原先混沌不已的脑子似乎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其实,她根本就没什么可发怔恍惚的。她早已嫁人,嫁给了邱霖江,这便是极简单的一个答案。

且不说旁的,这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已然切断了她所有思前想后的资格。更何况,这样好的一个男子在她身边,她为何总要一再地自讨苦吃?明明早先她都已经同邱霖江说过“作为你的妻子,我晓得自己应该有为人妻的自觉”,那么现在,她岂不是又在走回原来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