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海棠湾(第6/7页)

Peter从后面走了上来,自然而然地,紧紧拥抱了我。我老去的故人在拥抱我。“美美,”他在我耳边说,“嗓子没坏太多,就是广东话咬字没那么准了。可是你在台上还是一样的好,小骚货。”

“Peter哥,”我轻轻地笑,“我真想你们。”

海浪在远处沉默寡言地响着,那种浪涛声类似呼吸,即使被人听见也可以忽略不计。透过他的肩膀,我看见了方靖晖微醺的脸庞,他在笑,他兴致勃勃地跟江薏说起了美国,说起了他那么多年其实从来都没有去过的纽约。他永远不会参与和见证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时刻。我知道,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早就教会了我这个。

灯光的浓度似乎是随着夜晚逐渐加深的,开始是橙汁,把人的身体跟眼神浸泡得越来越软;后来变成了香槟,整个脑袋里所有的思想部变得柔情蜜意起米;最后终于成了威士忌,人们都开始眩晕了,灵魂跃跃欲试地挣扎在出窍的边缘。该发生的事情都会在这个摇摇欲坠的时刻发生。我们一起有些踉跄地回房间,Peter坚持要送我们,歪歪扭扭的步子踩在地毯上一点儿响声也没有。郑成功突然间在我怀里清醒了,漆黑的眼睛像只躲在针叶林间看下雨的小松鼠。

“江薏,”我拍拍她的肩膀,“这张房卡是我们俩那个房间的。你先回去,我得下去大堂一趟,去让他们给郑成功抹一点儿治疹子的药。”

“好。”江薏迟钝地接过了房卡,以电影慢镜头的速度点着头,“你去吧,快点儿回来。”

Peter和我慢慢地跨进了电梯,它就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慢慢把江薏和方靖晖的背影关在了外面。“Peter哥,谢谢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慢慢地说。

“举手之劳,别这么见外。”他没有表情,“但是美美,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我凝视着对面镜子里那个脸颊绯红的自己。

“那好吧,”他深呼吸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都调好了,只要那个女人进到那个男人的房间,就能顺利地拍到他们俩的脸。”

“她十有八九会进去的,因为我给她的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房卡,是方靖晖那个房间的卡。她发现房门打不开,就会去找方靖晖,然后她就会发现她能开方靖晖的门,再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进去坐坐,一开始也准是打算坐到等我回来,到后来就会巴不得我整夜不要回来,这套勾当,我熟悉得很。”我嘲讽地笑,Peter也跟着我笑,一边笑一边说:“美美,你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电梯门开了,我跟着他往监控室里走,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的声音是最动听的。

“你记得,待会儿玫瑰花和香槟酒的客房服务一定要挂在方靖晖的账上,就是那个我交给你的卡号,我核对了好几次了,不会错的,明天结账的时候我有办法糊弄他签字。”我突然想到了这个。

“再想想,还漏掉了什么?”他深深地注视着我。

“帮我把这些钱交给那个明天早上打扫他们房间的服务生,”我轻轻地用两个指尖夹着一张粉红色的钞票,“我要他们房间里的垃圾桶,一定要原封不动地给我拿来,这很重要。”

Peter笑道:“你找不到怎么办?”

“不会。’我斩钉截铁,“方靖晖一向都很小心,我了解的。”

他打开了那扇窄门,里面全是小小的、黑白的屏幕。感觉像是科幻小说里的场景。我们屏着呼吸,看到了江薏就像我预料的那样,去敲方靖晖的门,然后,方靖晖很随意地把她让了进去,镜头完美无缺地记录了那两张心怀鬼胎的脸。

江薏,别怪我,也不全是我的错。当你发现错拿了房卡的时候,你应该第一时间去找服务生,或者打电话给我,可你没有,你去敲了他的门,你有没有隐隐地期盼着发生些什么,你问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