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有关死者的博物学论著(第4/4页)

“那就别听他好了。如果你们把他搬出来,又得马上把他抬回去了。”

“我们不在乎,上尉大夫。”

“不行,”医生说,“不行。难道你们没听到我说不行吗?”

“你为什么不给他打一针大剂量吗啡?”一个在等候包扎臂部伤处的炮兵军官问。

“你以为我的吗啡就只派这一个用处吗?你愿意我不用吗啡就做手术吗?你有手枪,出去亲手把他打死啊。”

“他已经中了枪,”那军官说,“如果你们有些大夫中了枪,你就另眼相待了。”

“多谢多谢,”医生对空挥舞一把镊子说,“千谢万谢。这双眼睛怎么样了?”他用镊子指指眼睛。“你觉得怎么样?”

“催泪瓦斯。如果是催泪瓦斯就算走运了。”

“因为你离开前线,”医生说,“因为你跑到这儿来说要清除你眼睛里的催泪瓦斯。你就把葱头揉进你眼睛里了。”

“你失常了。我对你的侮辱并不在意。你疯了。”

担架手进来了。

“上尉大夫。”其中一个说。

“滚出去!”医生说。

他们出去了。

“我要开枪打死这个可怜的家伙,”炮兵军官说,“我是个讲人道的人。我决不让他受折磨。”

“那就打死他吧,”医生说,“打死他啊。承担责任。我要写份报告。伤员被炮兵中尉在急救站打死。打死他啊。尽管去打啊。”

“你不是人。”

“我的职责是治疗伤员,不是打死他们。打死人是炮兵军官老爷干的勾当。”

“那你干吗不护理他?”

“我已经护理过了。凡是可以尽力做的我都尽力做到了。”

“你干吗不用缆车道把他送下山去?”

“你算老几,配来责问我?你是我上级军官吗?你是这个包扎站的指挥官吗?请你回答。”

炮兵中尉哑口无言。屋里其他人都是士兵,没有其他军官在场。

“回答我啊,”医生用镊子钳起一个针头说,“给我个答复啊。”

“×你。”炮兵军官说。

“好,”医生说,“好,这话你说了。很好,很好。咱们走着瞧吧。”

炮兵中尉站起身,向他迎面走去。

“×你,”他说,“×你。×你妈。×你妹子……”

医生把盛满碘酒的碟子朝他脸上扔去。中尉眼睛看不出了,向他迎面走来,掏着手枪。医生赶快溜到他背后,把他绊倒,他一倒在地板上,医生就对他踢了几脚,戴着橡皮手套的手拉起那把枪。中尉坐在地板上,那只没受伤的好手捂住眼睛。

“我要杀了你!”他说,“我眼睛一看得见就杀了你。”

“我是头儿,”医生说,“既然你知道我是头儿,我就原谅一切。你不能杀我,因为你的枪在我手里。中士!副官!副官!”

“副官在缆车道那儿。”中士说。

“用酒精和水清洗这位军官的眼睛。他眼睛里沾到碘酒了。拿个盆子让我洗手。我下一个就看这位军官。”

“不要你碰我。”

“紧紧抓住他。他有点精神错乱了。”

一个担架手进来了。

“上尉大夫。”

“你要什么?”

“太平间里那人——”

“滚出去。”

“死了,上尉大夫。我还以为你听到了会高兴呢。”

“瞧,可怜的中尉?咱们白白争了一场。在战争时期咱们白白争了一场。”

“操你,”炮兵中尉说,他眼睛仍然看不见,“你把我弄瞎了。”

“没事,”医生说,“你眼睛回头就没事了。没事。白白争论。”

“哎唷!哎唷!哎唷!”中尉突然尖声叫唤,“你把我眼睛弄瞎了!你把我眼睛弄瞎了!”

“紧紧抓住他!”医生说,“他痛得厉害了。紧紧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