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12页)

其中许多封来信让我可以从一个有趣的角度看一眼我离开的家庭。母亲在一封信中询问我需要些什么,并告诉我她对我感到多么的自豪。“我正在照看琳赛家的孩子们,”她的信里写道,“他们在外面玩鼻涕虫。他们把其中一只给捏死了。小卡梅伦很难过,因为他觉得自己把它弄死了。我把那只鼻涕虫扔了,并跟他们说那只鼻涕虫并没有死。”这就是母亲最好的一面:既有爱心,又很风趣,是一个因为自己的外孙们感到快乐的女人。那封信里还提到了一个叫格雷格(Greg)的男人,可能是母亲的男友,但他后来再也没在我的回忆里出现过。这信里还有一种对于我们所认为的常态的认识,“曼蒂(Mandy)的丈夫特瑞(Terry),”她提到的是她的一位朋友,“在缓刑期间被捕了,被送到了监狱。所以他们过得挺好。”

琳赛也时常来信,每个信封里都装了好几封信,每封信都写在不同颜色的纸上,而且背面都有提示——“这是第二封;这是最后一封”。每封信里都提到了她的小孩子们。我从她的信里得知自己大外甥女成功的如厕训练;我外甥的足球赛;我小外甥女会笑了,能伸手够东西了。我和琳赛的一生都是在分享风光和挫折,因此我们两个对她家孩子的喜爱都胜过世上的任何事。我寄回家的几乎每封信上都让她“亲亲孩子们,告诉他们我爱他们”。

在我的人生当中,我第一次与自己的家乡和家庭隔离开来,这也让我对我自己,以及我所来自的文化体会良多。与传统观点相反,参军入伍的并不是只有那些没有其他选择的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们。我所在的新兵排总共有69人,里面有黑人,有白人,还有西班牙裔;既有来自繁华的纽约的有钱人家的孩子,也有来自西维吉尼亚州的穷人孩子;既有有信仰天主教的,有犹太人,有新教徒,甚至还有几位是无神论者。

自然而然地,我和那些与我相似的人走得比较近。“那些我说话最多的那个人,”我在给家人的第一封信里写道,“来自肯塔基州的莱斯利县。他说起话来就好像是杰克逊来的一样。我告诉他天主教徒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这简直太荒唐了。他们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是因为他们的教堂就是那个样子的。他肯定是个乡下孩子,因为他回答道:‘天主教是什么?’我告诉他天主教就是另外一种基督教的形式,然后他就说:‘我想我也该试试信仰天主教。’”阿嬷一下子就知道他是哪儿的人了。“在肯塔基州的那些地方,每个人都是与毒蛇为伍的人。”她在回信当中写道,看她口气只是在半开玩笑。

我没在的那段时间里,阿嬷身体的脆弱是我所从未见过的。每当她收到我的来信时,她都要打电话给莉姨或我姐,让她们立即赶到她家帮她读我写的像鸡爪子刨的似的信。“我很爱你也很想你我时常忘记你已不在这儿了总是觉得你还会从楼梯上走下来然后我又可以对你大吼大叫了总之我感觉你就好像从未离开一样。今天我的手很疼想必是关节炎在作怪……我先不写了等会儿再写我爱你千万照顾好自己。”阿嬷的信里总是没有必要的标点符号,而且经常还摘抄一些文章,通常是《读者文摘》上的,以此来帮我打发时间。

阿嬷还能像老样子一样:既刻薄又对我非常疼爱。我们的训练开始后大约一个月,我和一位教官有一次不愉快的争吵,然后这位教官把我带到旁边半个小时,强迫我分腿跳、仰卧起坐还有冲刺跑,直到我筋疲力尽。这在新兵训练营早已是司空见惯,几乎每个人都会或早或晚有这么一遭儿。老实说,我等了一个月才遭到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幸运了。

“亲爱的J.D.,”阿嬷在得知这件事后写道,“我得说其实我一直在等着这帮人开始折磨你——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了。任何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他们的愤怒……你就继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然后把这家伙当成智商为二的蠢货把他当作一个变态外表强悍其实里面穿的是女士内裤。我恨他们所有人。”当我读到阿嬷的这种情感爆发时,我觉得阿嬷已经把该骂的都骂了。但到了第二天,她又接着说:“亲爱的现在我一直在想那帮傻瓜冲你大吼大叫只有我才能对你大吼大叫那帮傻瓜不能。刚才是开玩笑,我知道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能做到,因为你很聪明但他们可就没这本事了,而且他们自己也知道我恨他们所有人恨得我牙根痒痒。他们就会大喊大叫……你就继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然后你就会脱颖而出的。”阿嬷是一直守候在我身后的那个刻薄的乡下老太婆,即使她在离我数百英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