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6页)

大多数人仍把阿姆科-川崎公司称为阿姆科的原因中,另一方面是因为川崎是一家日本公司。设想一下,在一座到处都是二战老兵和他们家人的城市中,这项并购消息宣布的时候,人们很自然就会想到东条英机跑到俄亥俄州的西南部开工厂来了。阿公曾经发过誓,如果自己的孩子买日本汽车就跟他们断绝关系,但就算是他,在并购宣布后没几天就不再抱怨了。他跟我说:“事实是,现在日本人成了我们的朋友了。”

川崎的这项并购所代表的是一个难以忽视的真相:美国制造业在后全球化时代的不景气。阿姆科这样的公司想要存活下去,不得不进行重组。川崎给了阿姆科这样一个机会。如果没有这个机会的话,米德尔敦的门面企业很可能早就分崩离析了。

在小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完全没意识到当时的世界已经在变化了。那时阿公几年前刚退休,手上还有阿姆科的股票,退休金也不菲。阿姆科公园仍是城里最为漂亮最为高档的休闲去处,而且能进入私人公园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这意味着你父亲(或祖父)有着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当时的我从来没想过,阿姆科可能有一天会不复存在,不会再提供奖学金、建公园或者举办免费的音乐会。

尽管如此,我朋友当中很少有人会把在阿姆科工作当作是一种追求。我们当时都还是小孩子,我们的梦想也和其他小孩子差不多。我们想成为的是宇航员、橄榄球运动员或者是功夫片里的英雄。我自己当时想成为的是一名职业的“闲人”,这在当时看起来可是非常合理的。等到了六年级的时候,我们想成为的是兽医、医生、牧师或是商人,反正不是钢铁工人。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罗斯福小学大多数孩子的父母都没上过大学。但就算在这所学校,也没有学生想成为一名蓝领工人,虽然当一名蓝领保准可以获得受人尊敬的中产阶级生活。我们从来没把在阿姆科找份工作算作幸运,我们把阿姆科当作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看来,仍有许多孩子还抱着这样的想法。几年前,米德尔敦一位关注失足少年的高中教师珍妮弗·麦古菲(Jennifer McGuffey)曾对我谈到,“许多学生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情况。”她一边谈一边连连摇头,“有的学生计划着以后成为棒球运动员,但是他们连学校的棒球队都不想参加,仅仅是因为教练对他们苛刻。还有的学生在学校成绩很差,你如果试着告诉他们将来的前途时,他们就会提到阿姆科-川崎,‘嗨,我能在阿姆科-川崎找份工作的。我叔在那儿上班呢’。看起来他们根本就没把米德尔敦现在的形势与阿姆科-川崎的工作岗位缺乏联系起来。”我听到这番话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些孩子怎么能不明白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难道他们就没注意到他们所在的城市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发生的变化吗?但随后我就意识到:既然我们当时没注意到,他们现在又怎会注意到呢?

对于我的外祖父母来说,阿姆科是他们经济上的救世主。正是阿姆科这个引擎,把他们从肯塔基州的山区托举到了美国的中产阶层。阿公深爱着阿姆科,知晓那些用阿姆科的钢铁造出来的汽车的品牌和型号。就算后来大多数美国的汽车生产商都慢慢地不再使用钢铁车身,每当阿公路过二手车经销商那儿看到一辆老福特或者是雪佛兰时,他都会停下来告诉我;“这车的钢材是阿姆科生产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流露自豪感的时刻之一。

虽然他有这种自豪感,但他从没想过让我在那里工作。他有次跟我说:“你们这一代人将来得靠自己的脑子吃饭,而不是靠双手。”就算哪天真到阿姆科来工作,那也只能是当一名工程师,而不是焊接车间的一名工人。米德尔敦的许多父辈和祖父辈一定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对于他们来说,美国梦需要的是向前进的势头。体力劳动固然是光荣的,但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工作——我们这代人需要做些不同的事情。向前进的势头指的就是朝向上的阶级流动,而这就需要上大学。